陈海龙
好的主旋律长诗少见,用诗歌颂扬英雄,是在悬崖上跳舞,犹如在火中取栗,基本上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宜宾诗人麦笛用10年打磨出来的长诗《赵一曼》,会是一种什么模样呢?多年前,我看过初稿,网上也看过,总感觉还是缺点什么。他不停地修改,不停地打磨,“萤火虫”如何化蝶的,其中的奥秘藏在《诗刊》杂志中。
这是《诗刊》2024年8期的卷首语:“本期‘长调歌行’我们重点推出了龚学敏和麦笛的同题长诗《赵一曼》。对同一段历史、同一个人物的抒写,两个诗人却体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风格和写作方法。无论是宽阔还是精细,无论是叙事还是抒情,无论是修辞还是语言,无论是格局还是视角,这两首长诗都给当下的诗歌创作带来了启示。”
要把最熟悉的人物,用诗歌的形式呈现出来,看似简单,实际非常难。这是一个挑战,没有新意,就是在做无用功。不能不佩服麦笛的勇气,为创作长诗,连续3次到东北采风。
长诗《赵一曼》发表在《诗刊》2024年8期上,704行文字,像刚入伍的抗联战士一样,整齐地排列着,守护着祖国的白山黑水。麦笛说:“从老家到黑龙江珠河,这段路很陡峭,可邻家大姐走得英姿飒爽。她烧过小日本的洋货,也砍过鬼子的人头,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穿梭在白山黑水之间,成为这个民族不可或缺的光。”红枪白马的赵一曼,就这样鲜活地凸现在我的眼前。
在意象的天空下,为鲜活的时代而写作的诗人,通过诗歌传播,加速将我们与时代更紧密、广阔、深刻地连接在一起:“伯阳嘴有十棵桢楠,百年风吹,剥开树皮,露出的白,是赵一曼的骨头。”(《赵一曼•序:白花的白》)
李家幺女赵一曼“用藿麻撵走媒婆,用柴刀砍断裹脚布”“油樟林里寻路,读书石上听涛”(《赵一曼•上篇:萤火》)。跟着“农王”姐夫郑佑之,“把黑夜一块一块扫开”(《赵一曼•上篇:萤火》),“越飞越高”(《赵一曼•上篇:萤火》)。“她毅然决绝向北、再向北”,“燃烧心头血,沸腾松花江”“饮弹当补钙,硝烟当衣裳”。(《赵一曼•上篇:萤火》)
从小听着赵一曼故事长大的麦笛, 用诗歌为英雄还魂。他连续3次说走就走到东北采风,骨子里有诗人的浪漫和旅行家的潇洒,但他的灵魂始终在追逐心中的信仰。他疾行于诗歌与报告文学混交的林中,以不拘一格天马行空的个人艺术风格。诠释出独行独立舍生取义、谁说女儿不如男的壮烈诗篇。
麦笛要为英雄做点事情,低调潜行10年,追逐英雄的脚迹。用一砖一瓦精心托起的《赵一曼》很沉很重,当她走进千家万户的案头,“如果阳光再浓稠一点儿,也许,赵一曼就会从故居活回来”(《赵一曼•跋:一曼故居遇雪》)。掩卷之余,令人思绪万千。
捧读《赵一曼》,就如同面对奔腾不息的长江,那一排排分行的文字,不正是一朵朵耀眼的浪花吗?80多年后的今天,故居的房子修好了,珠河的雪也匆匆赶来了。《诗刊》用10个页码的篇幅,讲四川人都听得懂的普通话。
“宁儿只有用钢针,在自己的手臂上,给母亲说话。”(《赵一曼•中篇:找寻》)
赵一曼孙女“陈红平静地诉说着奶奶的故事,低调得像霓虹灯下的阴影”。(《赵一曼•中篇:找寻》)
“无儿无女无低保”的李虎生,“终身在尚志市春秋岭下,看守赵一曼被捕前疗伤的窝棚,他孤居山中,与信仰为伴”“也决不向政府和媒体开口”。(《赵一曼•中篇:找寻》)
在东北,赵一曼是“种在血液里的一道符,一旦有人触碰,就揪心地疼,入骨地痛”(《赵一曼•中篇:找寻》)。作者去东北,位于哈尔滨一曼大街的餐馆主动打折让座。的士司机主动免单。抗联老兵李敏将军不但捐出珍贵文物,还专门推掉央视采访来教唱抗联军歌。赵一曼纪念馆老馆长杨艳,一生宣讲赵一曼,每场讲解都老泪纵横……如果没有刻骨铭心的记忆,你永远也体会不到赵一曼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是多么的厚重与辉煌。
读麦笛的诗,就是在读抗日民族英雄的成长史。看百年忧患,听杜鹃啼血,寻一片赤胆忠心的报国情怀。历史与现实的交错重叠,还原赵一曼,大我与小我的反复碰撞,清与浊泥沙俱下的时代,血与火国难当头的艰难岁月,哪一个章节不催人泪下。
读麦笛的诗,郑佑之“在宜宾栽种闪电和星星的匠人”“拿出一片桑叶说,这就像我们的祖国,残缺处是洋鬼子咬的……”“每根毛细血管都是钢鞭”,赵一曼“沿着组织铺好的轨道,奔赴铁一般坚硬的使命”(《赵一曼•上篇:萤火》)。语言鲜活,选材典型,细节饱满。
当今社会,英雄在霓虹闪烁的大环境中淡化。重塑是一个艰难的课题,如果没有原始矿工的坚韧,没有愿意像狗一样匍匐的本领,没有像流浪汉那样不顾“脸面”的乞求,诗人是无法还原那段真实历史的。
麦笛的诗抒真情,“春秋岭的雪啊,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冷;养伤窝棚的炊烟啊,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香;狗鼻子啊,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长……器官可以烧毁,丝毫不能,撬开她高贵的嘴唇,更不能,取走骨头里深埋的光。”(《赵一曼•上篇:萤火》)
麦笛的诗写人性,“宁儿的哭声,声声扯痛母亲的神经”“抛下孩子,是从女人身上撕下,最痛的那块肉”(《赵一曼•上篇:萤火》)。
麦笛的诗抓细节,“绿皮火车的颤抖,是赵一曼肺病的节奏,窗外闪过的剪影,是祖国摇晃的山河”“她抱着宁儿在藤椅上,享受完最后一刻安详”(《赵一曼•上篇:萤火》)。
作者写作技法的表现力,让我想到国画、工笔画、水彩画,让我想到圆木的年轮,苦瓜的味道。坚守诗歌的原野,除了灵性,还需要执着与坚韧。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经得起敲打,就像金沙江大峡谷源源不断的血脉与茶马古道上不断变化的乌云与彩云。
长诗《赵一曼》由《序:白花的白》《上篇:萤火》《中篇:找寻》《下篇:回家》《跋:一曼故居遇雪》5个部分组成。环环相扣,节节递进,血肉相连,光彩夺目,大珠小珠落玉盘。
麦笛的诗无疑是历史与现实生活的缩写,是诗歌与纪实混合的产物,是探索与创新谱写的旋律,是光明与黑暗搏击的成果。
“旧瓦是典籍,新瓦是新书,一会儿,所有屋檐,都在哭”(《赵一曼•跋:一曼故居遇雪》)。入木三分的描述,力透纸背的语言,“雪落脸上,很冷,掉进眼睛里,很烫。雪,一定来自珠河小北门外……把伯阳嘴布置成,纸山、纸水、纸道场”。表达一个诗人、一个后辈对先贤的敬仰。
梳理一个英雄人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拜读长诗就已够吃力的了,血压升高,泪水长流。《赵一曼》使劲地拍打着我的眼帘,融进我的血液,穿透我的灵魂。
麦笛对文学尤其是诗歌的痴迷达到忘我地步。麦笛的诗歌既有生活的底子和底色,又有诗性的提纯和审美,还有哲理的思考和追问。其诗歌创作大抵可以归入现实主义一脉,但绝不仅仅到此为止。其诗歌表现手法多样、风格大气纯正、语言富于张力。
意象的天空飘着雪。伯阳嘴的雪,春秋岭的雪,红场的雪,珠河的雪,故居的雪,带血的雪,白花的雪。贯穿全诗的“雪”是一根红线,牵着诗人的思绪在火光中,寻找洁白的世界。牵着“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传遍大江南北。
看得出来,麦笛是在用真实史料为骨架构建全篇。正是以文资政的特点,使长诗《赵一曼》具有很强的纪实性。麦笛把这些散轶在故纸堆中的史料,小心翼翼轻轻拾起,密密匝匝、缝缝补补,成为一件有模有样的文字织物。
这些在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种种事情,已经非常精彩了,根本不用再去想象和虚构什么。但资料有散失,真相有遮掩,知情人大多作古。要唤回远遁的记忆,非得下一番苦功夫不可。要想回到实实在在的历史现场与文化氛围中,诗人必须进行严肃的思考才行。
诗歌以现实生活中诡异的视角,大胆、犀利的语言,表达出一个诗人在面对国难的深渊和人生的苦难时的家国情怀,这在长诗《赵一曼》中尤为突出。无论悲歌还是赞歌,要是没有诗歌,也许只有诗歌,才能让人类社会得以生生不息。
诗歌是对现实生活的幽默、超越和慰藉,是与外部世界的一种联系和审视,也是渺小与强大、短暂与永恒的妥协和达到。诗人把智性和抒情融入日常感受和思考,把空间性的焦虑、困惑和人性的拷问置于时间线型历史理性的光辉中,为英雄史诗的传承提供新的可能,拓宽了正能量诗歌在现当代语境下的书写维度。
作者简介
陈海龙,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航空作家协会会员。宜宾市作家协会原副主席。曾在《红岩》《西南军事文学》《特区文学》《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星星》《散文选刊》《文学自由谈》《滇池》《神剑》等刊发表文学作品近百万字。两获四川省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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