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凹

雍也文化随笔新作《从诗经出发》分上、中、下3个部分。概其大要,上编为创新性解读,中编为对历史上被误读、误解诗作的辨析,下编为诗经在国外的传播及文学、文化比较。

诗经庞杂繁艰,山重水复,千头万绪,怎么解?怎么直奔主题,用何种方法精准狠地从中提拎出重要的、核心的、主脉的、灵魂的内容,让读者轻轻松松登临顶峰、舒舒服服把定全局?

雍也贯穿和覆盖本专著的解读方略与行动,我以为,有纵观与横览、食性与色性、歌诗与儒经、盖棺与平反、自由与规仪、活着与死亡、仰高与从低、分述与总论……简述如下:

纵观与横览,指的是文章古今之纵与中外之横。

古今时间纵轴,不用多说,从华夏文明源头一朝一代漫流到当下,不知几千年。中外空间横轴,用《桃李一般春:诗经在越南》《半岛遍吹诗经风》《一衣带水到扶桑》《互不相闻的东西方歌唱》《诗经与荷马史诗的战争诗之异》吹出的“四方之风”,不知几万里。厘清了时空,也就厘清了诗经的在地性、在场性,厘清了诗经诸诗形成原地、传播路径与海外影响,也就通晓了诗经为什么还能活在当下,且活得古色古香、春风浩荡。没有丰富的知识准备和有效的社会实践,很难建立形成非常鲜明的坐标体系大意识,以及由此引伸的时空大器局。《君子翩翩而来》即便身处上编,在说清楚诗经中的君子,一路纵下来说到当下后,又横过去与国外君子情形作了跨海照应。

食性与色性,指的是作者对食物的深爱和对女性的偏爱。

“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上》)此论中的食、色、性,作何解,历来并无定论。我在这里的借用,只为把“食”看成吃物,将“色”当作女性,拿“性”作性能、性质解,并无他意与另指。

书中写吃食的专章有《我们的餐桌:一部开放的历史》《诗经谷麦叩响的记忆》《周代贵族:“革命”不是请客就是吃饭》;写女性的专章有《有爱大声说出来》《新婚快乐》《母爱的天空》《关雎之谜与秘》《为一个两千多年前的女人平反》《爱情咒语》《一个女人搅动的历史波澜》。除却专章,写有和点到饮食的文章,不在少数。

至于涉及女性的内容,全书正文凡20多篇,一篇不落,篇篇皆有。《新婚快乐》认为,解《车舝》,必须端正态度,老老实实,从诗到诗、从人到人、从情到情,回归本身,方得正解。记得雍也在《回望诗经》一书中写到过宣姜,是嫌没写过瘾吧,这次又用《为一个两千多年前的女人平反》一文再度写她。这个女人是谁?他抛了个噱头出来,然后用小说技术乃至福尔摩斯侦探手法,从历史尘埃的蛛丝马迹中,把宣姜一点一点还原出来。在《一个女人搅动的历史波澜》中,借诗经《株林》详述夏姬故事后,对夏姬的真实面目和历史声誉,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民以食为天。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鲁迅、李劼人、汪曾祺、梁实秋、莫言、车辐,哪位不是吃货兼美食家?石光华,上世纪80年代整体主义掌门人,现今的川菜文化学者。世情文风、雅俗食欲如斯,雍也亦步亦趋,情倾吃食,再正常不过。

读他的诗文,你会发现,对女性,他更有异乎寻常的惊人偏爱。他的笔下,历史上没有一个十恶不赦、彻头彻尾坏到底的女人,即便坏,也是坏得不得己,坏得有初因,值得怜惜、同情、理解、宽谅乃至开脱,进而用执念与偏爱,一笔一画为其纠偏、平反。对家中亲人中的女性,祖母、外祖母、母亲和妻子等,更是不吝大把文字,穷尽世界最美好、善良、勤劳、勇敢、智慧、正直的语汇,去深爱、膜拜、赞美和大歌特颂。歌德“永恒之女性引领我们上升”,已成雍也耳中诗意、仁慈的清澈钟声。

歌诗与儒经,指的是诗经或歌或诗的一面,与儒家经书一面的分走、切割、并轨。

盖棺与平反,指的是雍也对诗经各门各派解读的认同与否定,呈现其判别立断界面划定的规律矢向。

自由与规仪,指的是诗经时代自由精神,与道德礼仪的对立统一关系。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理查德·费曼说:“作为科学家,我们知道伟大的进展都源于承认无知,源于思想的自由。”诗经时代,是有着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周礼尚存的人文环境和人道氛围的。

活着与死亡,指的是诗经中人,对待和平与战争、活着与死亡、天灾人祸与丰衣足食的观念及行为。《诗经与荷马史诗的战争诗之异》即是写战争的专文。

仰高与从低,指的是对诗经中有关上天和君王、大地和百姓这两个书写指向的探讨。在《诗经中的天命观》中,雍也对华夏先民认识世界、怎样与世界相处的源头性理念,层层剥茧,递进推导,抛出了学理性很强的真知灼见。

分述与总论,指的是对雍也解读诗经之分述与总论的再论述。分述为放,总论为收,雍也用《诗经简论》《彼其之子,美无度——我的诗经之识》二文,实现了自己的总论。

至此可知,雍也解读诗经的方略与行动,不管从哪条路径、哪个口子进入,都会有道双开门(双扇门)立在那儿。这是他自己为难自己,给自己出难题,并等着他用他的独门绝技“一指禅”打开。

古代房门,一扇为户,两扇为门;合族大家设双扇总门,单家独户用单扇独门——这从门、户两字的古老象形体即可一眼看出。诗经300篇,当之无愧、众望所归的合族大家,当然匹配有左右对开的双开门。

这把叫一指禅的钥匙,是雍也用理性和常识、热爱和激情做的,也是双开门自己做的。没错,从诗经出发,沿途的门,既是一指禅打开,也是门打开门——原汤化原食嘛。过程中,设计者身临其境,超然物外。

毋庸讳言,雍也文体杂驳,不甚清晰,散文、随笔、杂文、小品文、笔记、札记、论文、公文诸种,都是,又都不是。出这些问题,在于他不看重这些问题——他重视的永远是他认为的硬通货:思想、主题、内容、贡献、结论。为了这些硬通货,他目不旁视、目中无人,大步流星,雄赳赳气昂昂走在通往目的、意义、快捷、有效、超越的通衢大道上。他就这么走着,越走越像他,越走越是他,出走人群,成了少数甚或茕茕落单者。这是他目下的美学选择、文章考量与个人意志,至于下文走法,续篇生成,不得而知。

对雍也来说,解诗经写过《回望诗经》,有历险,有苦乐,有经验,是好事。但继而再之,就选择了新高度和新挑战。好在《从诗经出发》不惧挑战,未辱使命,实现了既定愿景,收获了应有风光——此番,各篇完成度更高,也更从容、笃定、成熟。

(《从诗经出发》,雍也著,四川人民出版社,2024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