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于四川日报4月17日第11版、文艺副刊《原上草》版面。

斯惟/文

白头鹎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它的白头。白头鹎体长约18厘米,全身黄绿色羽毛为主,而头枕部却是白色。正由于脑后那醒目的白色枕环,得别号“白头翁”。

白头鹎现在是城里常见的鸟儿,房前屋后的树林里随处可见它们的身影。春夏季节,常是三五只、十多只一起活动。秋冬时节,则聚结成二三十只的大群,呼呼啦啦地在林间穿越觅食,游玩嬉戏。据说白头鹎和麻雀、绿绣眼被称为“城市三宝”,我感觉近年来城里白头鹎数量越来越多,种群发展似乎有赶超麻雀的趋势。

在我国,白头鹎古已有之。宋徽宗曾作画“腊梅山禽”,画的就是腊梅枝上栖息着一对白头鹎,一正一背,相互依偎,并自题五言绝句:“山禽矜逸态,梅粉弄清柔,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白头鹎身姿秀雅,入画唯美。

某冬,我在一个寺庙小住数日,每到傍晚,窗外就叽叽喳喳地热闹非凡。原来是对面大殿后有几株高大的银杏树,上有二三十只白头鹎聚集。它们三三两两地栖息在落光树叶的枝丫上,错落有致,很有花鸟画的意境。随着它们飞来飞去变换位置,构图也不断变化。那些天,我和朋友傍晚就守在大殿后的平台上,在凛冽的寒风中,昏暗的冬景里,看流动的花鸟画。红墙斑驳,老树寒鸟,画风很是清绝。

白头鹎不仅有栖于枝头的静态之美,也有振翅于飞的动态之美。它们常常飞停于空中啄食枝头的果实,精致的翅羽成扇状展开,划出美丽的弧形,在阳光下轻微震颤,透出朦胧的微光。

所住小区里的白头鹎很多。它们有时聚在一个树枝上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有时各自蹲踞在一个树尖上彼此悠扬婉转地唱和。它们的嗓音清亮悦耳,叫声多样。春夏午眠时,听两只白头鹎在窗外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腔:“得滴儿得——得滴儿得——”常想,岁月静好,无非就是这个样子吧。

和其他鸟儿比,白头鹎是不太怕人的,它们会很不客气地到阳台来寻吃的。比如花盆里的草莓好不容易红了一个,它们会捷足先登,先饱口福,给你剩半拉。尤其是冬天,阳台上能入口的东西它们都一一光顾。石榴树上挂着的红石榴看着完好,下面往往被啄一个大洞,里面的石榴籽粒被掏空。晾在阳台的腊肉香肠,更是被啄得千疮百孔,从那些斑驳的啄痕看,它们似乎更喜欢肥肉。一个春节,对面一楼的一户人家出游,阳台横杆上晾的两块腊肉就成了二三十只白头鹎的美餐。它们每天围着腊肉上下翻飞、啄食,吃饱了就在栏杆上歇息,叽叽喳喳地抒发愉悦心情,给小区增添了节日喜庆的氛围。

每年春夏繁殖季节,窗外的树丛中都有小白头鹎出生。不知它们的巢穴隐藏何处,每每见到白头鹎的雏鸟,一只或者两只,都已经会在枝头跳跃。它们大多时间寂寥地站在小叶榕或红梅树枝头,发出单调的叫声,等待父母外出找食回来。雏鸟的羽毛没有父母那么鲜艳,头顶也没有那标志性的白色。那白头是随着岁数的增长逐渐显现,岁数越大越明显。每当白头鹎父母找食回来,会在枝头稍作歇息,顺便炫耀一下嘴里衔着的食物,有时是一个紫红色的大桑葚,有时是一个棕黄色的大马蜂……然后高声唤出自己的孩子,将食物温情脉脉地递过去。

前不久的一天下午,在小区里见到一群白头鹎和一只伯劳大战,令我对白头鹎又刮目相看。

时值下班回家时分,突然发现小区的一根电线上落有一只眼生的棕黄色鸟儿。定睛一看,是一只棕背伯劳,不由心里一惊。伯劳一般栖息在开阔的林地,生性凶猛,以昆虫为食,也捕获青蛙、老鼠甚至其他小型鸟类,被称为“屠夫鸟”。曾看过伯劳啄食麻雀、金翅的视频,很暴力,很残忍。这只伯劳进了小区,对小区里那些体型小的鸟儿们,无疑是个凶耗。

果然,听见众多白头鹎在树林间“啧啧啧啧”地叫着,这声音不再如往常那样安详悠扬,而是嘈乱纷杂,有大敌当前的紧张不安,又像战前的紧急磋商。放眼看,四周的树尖上都站有白头鹎,不知它们什么时候聚集起来的。它们躁动不安,气氛紧张,山雨欲来风满楼。

伯劳发动攻击了。“嗖”地飞起,射入一丛小叶榕林中。树林中立刻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十多只大白头鹎大叫着奋不顾身地从各自树尖上俯冲下去,战斗机一般,忽地腾起到半空,再忽地猛扎下去,此起彼伏,勇猛无比。林间树叶猛烈晃动,“吱吱喳喳”的惊叫声乱成一团。不一会儿,那只伯劳“嗖”地冲出树丛,越过围墙,飞走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肉搏战大概只持续了一分多钟,很短,很漫长,我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