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梅

《熊猫玩家》由成都艺术剧院有限责任公司创排,在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熊猫玩家主题场馆演出,是一场融合戏剧、舞蹈、音乐等多种艺术形式的杂技剧表演。

全剧以竹子精灵与竹笋精灵争夺竹之魔杖的“善恶”争斗为线索,讲述大熊猫乖乖因误食竹之魔杖穿越到古蜀,历经三国,在面临种种考验后回到现代成都的奇幻之旅。剧情较为完整紧凑,逻辑连贯,场景转换处理自然,将传统杂技与当代舞台艺术结合,既表现出杂技艺术的力度,又呈现出视觉形象的美感。

坚守杂技本体,融“艺”入“技”

广义上的杂技是指一种以技巧作为主要表现手段的表演艺术,在技术技巧方面具有高难、惊险、精巧、奇特、魔幻等基本特点。杂技艺术的核心是技巧。(边发吉《杂技概论》)

以人体技巧为样式的杂技,将人的身体作为表演的本质承载与表达对象,展示人体对所能到达有限空间的仪式性抵抗,以及人体“驭物显技”的精微之道,拓宽对生命向度的阐释。杂技艺术所蕴含的和谐、有序与适中的形式表达,本身就构成了美。

《熊猫玩家》在杂技技巧方面。呈现出技艺的丰富性,比如杂技经典技艺的蹬、踩、跳、钻、举、顶、柔、滚、翻等技巧。这些技巧是杂技艺术的灵魂,构成了杂技的本体语言,是完成杂技艺术篇章精妙的“文字”与“标点符号”。通过杂技演员的灵巧身形,在技巧的重复、递进、转换过程中,烘托杂技艺术情绪。

《熊猫玩家》在坚守杂技本体的同时,融入舞蹈、音乐等艺术,完成较传统杂技表演不同的综合性杂技呈现,为观众带来全新的视觉和艺术体验。

剧中,象征成都市花芙蓉的芙蓉花仙表现出“体轻气馥,绰约而窈窕”的舞态,这段纯舞蹈式的情境化表演,为杂技创造意境,营造氛围。剧中音乐设计贴合主题,抑扬顿挫、长短急缓,表演者在音乐中塑造静态与流动造型,身形舒展、节奏严整,呈现出与音乐韵律相适配的美感。

整场杂技剧在音乐中完成表演,极其巧妙地表达出杂技艺术在力韧、柔绵之间的转化。演员们伴随音乐的变动有较为丰富的表情语言,在一定程度上解构了杂技演员专注展示技巧不作过多情感表达的认识。

本剧在舞台灯光上精心处理,具体到金沙遗址文化一幕中,以金色与青铜色为主要色调,符合考古出土文物实际色彩,既神秘又充满东方美感,为杂技剧的演出增加形式美。

巧用文化符号,以“技”传“文”

身体即符号,相比同以身体为表演但传情达意更丰富的舞蹈而言,当前杂技身体语言的语汇化性能存在一定局限,杂技身体符号难免表现出能指的缺位与所指的单一。面对传统杂技拙于叙事的专业狭隘,当前对杂技的艺术呈现,以杂技剧、主题式杂技表演为发展趋势,让原本不擅表达含义、纯粹性的技巧演艺融入主题创作中,使杂技表演情感主线明晰、人物塑造饱满、意象表达多元,更具戏剧性及艺术化。

《熊猫玩家》以剧作形式面向观众,杂技技巧与剧作叙事、艺术追求趋于同步。整剧叙事简单,充满童趣,在轻松幽默中阐释“善”终将战胜“恶”的哲思,对儿童观众来说,友好且有效。

剧本将杂技表演置于古蜀、三国的特定文化场景和语境中,设定大祭司、将军、太阳神鸟等人物角色,用杂技讲故事,在剧情发展中欣赏杂技。剧本巧用大熊猫、金沙、三国文化符号,尤其实现了杂技身体符号与文化符号的深度链接。

在展示古蜀金沙文明时,演员们踩着高跷出场,这与青铜大立人雕像的考古发现相应证。太阳神鸟作为古蜀人民崇拜的远古神兽,剧中男女演员刚柔并济的表演,象征力量和光明。在三国场景中,设置叠加难度的“钻圈”技巧,演员们身体不断向前冲俯,再现烽火硝烟中士兵冲锋陷阵的画面。

整部剧在一定程度实现于叙事中炫技,寓技于叙事,通过身体将文化符号得以表征,赋予杂技本体文化底蕴,同时增加更多人文与审美思考,提升观众的杂技观赏体验。

精准考量需求,引“文”入“市”

杂技因其精绝的技艺,极大满足了人类的好奇心与探险感。自3000年前产生时,就带有现代流量基因。如何兼顾杂技作品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尤其是作为商业化演出的一系列杂技剧,就特别需要突破传统杂技的表演运营模式。除在保证杂技艺术水准的主创团队、演员等方面下功夫外,剧场、宣发营销等多个环节便成为叫座的秘笈。

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作为成都重要的旅游景点,大熊猫花花在互联网平台迷倒亿万网友。《熊猫玩家》在其选址演出,以杂技适配文旅场景,通过文旅结合,为杂技演出带来潜在观众。

同时,《熊猫玩家》厘清了与成都地缘及文化元素的关系,纵向展示熊猫基地、金沙遗址、武侯祠等成都文化地标,配合大熊猫主题演艺,集旅游、文化演出为一体,打通地缘文化、经济市场脉络,精心融合,主题诙谐幽默,具有大众性与娱乐性。

《熊猫玩家》洞悉杂技艺术特点与市场需求,打破在传统剧场表演的束缚,“借流”成都热门旅游景区,拓展杂技表演与市场的空间与边界,从创意构思、剧场营销多个角度,促成“杂技+文旅”的杂技文化产业实践。对杂技创作与市场发展来说,是一次有益且值得借鉴的尝试。

注意力阶段性游离,受缺乏沉浸式感受之困

相对传统杂技,杂技剧要完整讲述一个故事。而讲好故事,必须由创作者、表演者、观众共同完成。杂技因其专业性,观赏中除惊奇的体验外,存在一定的观赏壁垒。杂技的创作与演绎,并不是每个观众都能有的生活或创作经验。在参与共情方面,杂技缺乏一定的先天条件。同时,杂技的技巧展示既存在多变的特点,但也不可避免要在重复循环中完成。那么,接近一个小时的杂技剧,如何保证观众的注意力不抛锚,是创作者需要解决的难题。

《熊猫玩家》在剧情演绎之余,缺乏让观众足够的沉浸感。在杂技技巧的初次呈现中,带给了观众视觉震撼感。但由于剧情的推进缺少高潮或悬念设置,使剧本应有的冒险感略有缺失,整体观演效果较为平缓。加之剧情之间少了一些精妙的连接与巧思,就会出现注意力的阶段性游离。

编排深度有待加强,受缺乏记忆点之困

比起宏大的主题创作以及承载意识形态的杂技作品,《熊猫玩家》选择小而巧的构思,在轻松愉快的童趣中编排作品,使整个作品轻快明丽。但也应注意到,在技巧与情节的编排设置上,难免没有走出当前杂技剧创作的普遍困境。如金沙文化在服装道具上有特定的安排,但在技巧配置上就显得略有突兀,与金沙文化的关联度不高,导致存在一定的割裂感。

整个剧目观演下来,除剧本特定的文化符号以及服化道等方面的记忆点外,对杂技本体的深刻记忆点有限。对照优秀杂技剧目《天路——高椅》,身着民族服饰的男演员手捧哈达,走向高椅,最后在高椅上的亮相造型,让人记忆深刻,崇高、圣洁、精神诗性的审美表达与旨趣直抵人心。在这些方面,《熊猫玩家》需要借鉴优秀主题创作的精心编排经验。

杂技剧如何将文化表达这一母题纳入创作,在当前的观演关系、市场期待中求新求变,需要丰富杂技身体的艺术内涵与外延,将美学思想、写意风格、审美意蕴赋予杂技主题创作,增加杂技艺术的叙事性、思想性,升华杂技本体。同时,需要处理好剧情和技巧之间的关系,在解构中再构,追求杂技艺术的形神兼备。

杂技是一门用身体表达以及表达身体的艺术,杂技演员的生命安全是杂技艺术之“形”。“形具而神生”,愿每位杂技演员的艺术之路在掌声中平安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