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学娅

梨花开了,千树万树,蔚为壮观,我却没能坚持每年都去欣赏。梨花落了,飘飘洒洒,如雪如玉,我则每年如期而至,徜徉在梨花雪中,享受裹夹着细雨的花瓣飘落在脸上的清凉,聆听晏殊浅唱:“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清明,就这样一年一度地踏着梨花雪而来,包裹着我的时光年轮,丰满着我的大脑沟回,更新着我的不老记忆。

记得小时候的清明节,就是跟着爸爸妈妈爬山上坟。每年梨花落后,都会跟着爸爸妈妈上山,上山的路又陡又滑,爸爸一手牵着我,一手气喘吁吁地扒开荆棘杂草,找到那块长着青苔的石碑,告知“爷爷、奶奶就躺在这石碑后面的土坟里”。

爸爸放完鞭炮,妈妈点燃香烛纸钱,我就学着他们的样,毕恭毕敬地祭拜。然后,清理干净坟包,添上几捧新土,听爸爸讲爷爷奶奶的点点滴滴。就这样在每一个清明节,把记忆已经模糊了的爷爷奶奶的音容笑貌,又重新找回心中。

那时,我虽然能够流利地背诵妈妈教的“清明时节雨纷纷......”,但也仅仅是在字面上。直到那年爸爸的病逝,亲眼看到历经磨难、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成人的父亲,一夜之间,就生命陨去,化作一缕青烟,骨灰落地公墓。痛失亲人的悲恸,让我饱尝“欲断魂”的钻心刺痛。从此,我的清明节除了祭奠先祖,更有了对父亲无尽的怀念。

上学后的清明节,又多了一个重要内容:到烈士陵园为先烈扫墓。随着梨树的花开花落,我对烈士陵园的先烈故事,了解得越来越多,在他们当中,有解放军战士,有青年学生,还有乡镇的民兵。其中好几位还是妈妈的同学、战友,他们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小青年,为了追求真理,解放中国,不惜流血牺牲,好些个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每年为这些革命先烈扫墓时,心情都格外激动,由衷感慨:细雨清明些许寒,哀思遥寄九重天。

后来到红十字会工作,我的清明节里又多了一份别样的缅怀。我和我的同仁们,每到梨花谢幕时,都要和医学院的师生们一起,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缅怀纪念奉献大爱的遗体和人体器官捐献者们。在医学院校的“感恩堂”里,在网络上的“厚德林”中,在南寿山博爱园的纪念墙前,一起瞻仰镌刻着的捐献者姓名,向他们奉上一束清香隆重的菊花,行上一个最真诚的鞠躬礼。

我和他们没有丝毫血缘关系,但当我亲自送走他们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最纯洁的生命洗礼。那时,会由衷地感觉到逝者虽死犹生,他们的生命在奉献中延续,他们的奉献给盲人送去黑暗中的光明,给死亡线上垂危的生命带来重生,他们更是用自己停止了心跳和呼吸的身躯,无言地当一个“大体老师”,教会千千万万个学医的学子,穿上庄严的白大褂,去拯救更多的生命。他们无声地诠释:“最后的离去和最初的诞生一样都是人生必然,最后的晚霞和最初的晨曦一样都是光照人间。”

梨花落后是清明,一个用过往时光的金线串联起来的缀满怀念和敬畏的日子。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沉静深思,感叹岁月,感恩经历,在生命的行进中赞美生命,在缅怀的情丝中传承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