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报观察记者 郭静雯

当前,四川正大力发展县域文旅产业,这对增强县域发展动能、缩小城乡差距、促进协调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全川183个行政县(区市)的文旅产业发展状况如何?面临哪些共同的挑战和难题?


近期,川报观察课题组通过问卷调查、实地调研、深入走访了全省部分国家级景区的旅游大县、乡村旅游示范县以及各类特色小镇。


川报观察推出《四川县域文旅产业发展调查系列报道》,从媒体视角探寻县域文旅产业发展的困惑和收获、经验与启示。敬请关注。


四川县域文旅产业发展

调查系列报道之二

乡村旅游:

全面开花 结果不一

蒲江的明月村、崇州的竹艺村、理县的浮云牧场……近两年,四川省先后涌现出等多个乡村旅游网红打卡地,受到追捧。

川报观察对全省县市区文旅产业调查结果显示,有逾两成的县区把乡村旅游作为主要的文旅产业。

在实地调查了部分传统旅游资源相对匮乏、依托乡村发展文化旅游的县区后,我们发现,如何发挥乡村的休闲价值、实现休闲目的,经营模式与支持政策、一二三产的互动融合等方面还有很多值得探索的地方

现象一:

乡村旅游有“城市化”倾向

从全省调查的数据来看,目前乡村旅游目的地普遍在城区周边的近郊,车程100公里左右,要素资源还未能充分下沉到乡镇。近几年,随着城镇化的推进和交通条件的改善提升,乡村旅游有“城市化”发展倾向。

成都的三圣花乡、大邑县的斜江滨河绿道、崇州的桤木河湿地公园等都几乎位于城区。一些乡村旅游主打豪华、异域风情等“卖点”,与城市无异,如成都市金堂县淮口镇的科玛小镇、邛崃大同乡的多彩小镇、青白江66号房车营地等。

一些农旅融合的活动、节庆等也向城市靠拢:内江市的甜城美食节就在城区举办;安岳县柠檬节的举办地就位于据县城仅几公里的宝森柠檬小镇。今年资阳雁江区举办的小龙虾节会场除小龙虾主产地中和镇外,还增加了城区万达广场金街。

乡村旅游“城市化”的原因多种多样。

资阳市雁江区文化广播电视和旅游局副局长王文娟认为,目前,不少乡村的基础条件还不够成熟,道路、停车场等都不健全,游客可达性差,选择靠近城区也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另一方面,有专家也认为,如今进入高铁时代,乡村旅游要围绕城市近郊,能吸引更多外地人,从这种角度看,乡村旅游“城市化”也不是坏事。

现象二:

乡村游基础配套受制约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发展乡村旅游,不仅面临基础设施投入不足问题,还有包括用地指标等一些政策制约。

尽管崇州市道明竹艺村已成为成都乡村游的新代表地,但仅修建竹里酒店的投入就近亿元,可持续发展还待检验。


甘孜州“十三五”拟规划建设1010座旅游厕所,但截至2018年,州县财政缺口达6000余万元。由于用地指标紧缺,川中某县将原本谈好的旅游项目用地转卖,挫伤了投资者的积极性。

清明假期,竹艺村每天接待游客几万人。村干部方科表示:“现有的酒店、道路、游客接待中心等基础设施建设用地大多是集体建设用地指标挤出来的,民宿都是在村民原住房的基础上改造。还有不少新村民想要入驻,但我们已经承载不了。”

资阳市晏家坝名苑湖度假村负责人何建明希望留住前来采摘的游客,盖几间民宿,也苦于没有用地指标。

为合理保障旅游业发展用地需求,2012年原国土资源部启动旅游产业用地改革试点,选定湖南、云南、四川等作为试点地区。据了解,四川在这方面还没“破题”。一位市级自然资源部门负责人坦言,目前,土地投入产出比最高的还是房地产,地方政府考核标准未改变的情况下,政府旅游用地投入的动力不足。

安岳县文化广播电视和旅游局局长刘毅建议,能否将旅游用地指标单列,保障旅游用地的基本需求。

何建明则认为,有关部门可以整合资源支持乡村旅游发展,如按照农业上的标准,农村田地里的排水沟宽度达到50公分就可以了。但是要发展乡村旅游,就要满足游客采摘和观赏性等功能,排水沟需要建成1.5米至2米宽。据测算,成本只需增加1/3,“农业部门与旅游部门是否能够在规划上多衔接?”


现象三:

“景区化”的思路有利有弊

德阳什邡郁金香文化旅游节现场票25元一张、内江十堰桥镇万花谷门票10元一张,安岳县悦缘乡的悦缘花谷门票30元一张……如今不少地方,乡村旅游地已经打上围栏,圈出了一块封闭的地域形成“景区”。

“景区化”有利于一个地方旅游的统一规范管理,但是否适用于乡村旅游?对此各地政府和行业部门、企业意见不一。

成都郫都区三道堰青杠村,按照“小规模、组团式、生态化”的理念,把整个村作为AAAA级景区来规划和打造,探索出一条路子。

宜宾市筠连县春风村创新“景区管委会+公司(旅行社)+农户”发展模式,引入企业打造国家4A级乡村旅游景区,统一管理,在带动当地农户通过房屋出租或入股、参与公司劳务、自营等方式多元化增收方面有效果。

投入大、回报周期长,投资方急于回款,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收门票。

位于安岳县悦缘乡的悦缘花谷,今年春季举办风车节期间,仅一个周末的门票收入就达到60万元。负责人谭艳表示:景区化管理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谷内的设施,防止破坏。最重要的是,公司3年内已经投入了1000多万元,“再不收门票资金链就要断了。”

“文旅产业要研究的是如何增加‘流量’、引导‘流量’。如果一些文旅项目仅通过门票来维系发展,路会越走越窄。”成都市双流区副区长张瑞琴如是说。

在调查中,不少从事乡村旅游项目的业主也坦言,门票收入所带来的经济效益有限,产业经济和文化经济才是大势所趋,但要真正结合好并不容易。

现象四:

乡村旅游“全面开花”结果不一

据调查,省内至少有超过1/4的县域都提出发展全域旅游,如攀枝花的米易县、达州的宣汉等。在实际上,在全域旅游的推进中,地方上不自觉得就成为乡村旅游“全面开花”,这对地方的文旅资源、基础设施、规划协调、管理能力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资阳市安岳县境内具有一定规模的石刻点就有300余处,石刻造像达10万余尊。几年前,安岳曾提出全域旅游的概念,希望用一条旅游环线,将这些分散的石刻串起来,但由于县级财政紧张以及层层的审批程序,仅修一条从县城到卧佛院的一条30公里的交通通道就用了10年还没修好。

在广安,政府主推的乡村旅游目的地有白坪—飞龙乡村旅游度假区、协兴园区东环线—牌坊新村乡村旅游带、广安区龙安柚旅游产业园区、华蓥市天池—禄市—华龙乡村旅游示范带……全市乡村旅游产业园区规划总面积超过600平方公里,约占全市总面积的10%。但目前除白坪—飞龙乡村旅游度假区形成一定规模和知名度外,其余地方知名度不高,效益有待观察。

现象五:

“农文旅融合”水平有待提升

调查发现,乡村旅游大致有两种类型,超过半数县域为农旅融合,依托当地农业或特色产业发展乡村旅游;还有一部分县域为文旅融合,让当地传统、特色文化成为乡村旅游的卖点。

在内江,为促进地方特色农产品销售和乡村旅游,主管部门连年举办甜城美食节。专程从成都前来的刘阳有些失望:“卤菜、橘子,这叫哪门子甜城美食嘛,简直就像在赶庙会。”在资阳,年年举办的资味美食节难以看到安岳柠檬、临江寺豆瓣等特色“资味”,却有不少印度飞饼、泰国鱿鱼。农旅融合脱节,美食节也变了味。

成都龙泉驿的桃花节是乡村旅游农旅融合的典范。经过30多年的持续打造,龙泉桃花闯出了名堂,平均每年接待游客520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22亿元。

赏花的火爆让不少地方竞相加入。南充龙门的油菜花、大邑的李花节、乐山沐川的樱花……据不完全统计,进入3月以来,全省各地大大小小的赏花节超过100多个,仅在绵阳,今年3至5月就将举办20多项赏花节会活动。不少县区部门负责人则承认,赏花节元素单一,同质化高,只注重吸引游客,可持续性还有待检验。

几年前,资阳市晏家坝名苑湖度假村负责人何建明流转了1000多亩地,发展集种植、采摘、观光、餐饮、住宿为一体的度假村。几年下来,采摘、观光等旅游项目成了“副业”,种植水果、蔬菜等农产品却成了“主业”。“附近全是搞采摘的,游客又有限,还有很强的季节性。绿色农产品销售既稳定又赚钱。”这次农旅融合没能成功。

调查中,不少县市区负责人认为,乡村旅游必须要有自己的特色,否则必定会陷入恶性竞争。

蒲江县甘溪镇的明月村在短短两年时间,从一个贫困村发展成为拥有36个文创项目,100余名艺术家、设计师进驻的新农村,引发社会关注,靠的正是一套有力的规划引导机制和陶艺文化特色。还有邛崃的文笔山村主打酒文化、崇州的道明主打竹艺、攀枝花的米易冬季主打阳光、夏季主打清凉……这些都是当地旅游发展与特色产业、文化深度融合的成功案例。

现象六:

资本力量与村民之间相互博弈

2017年,四川省实现乡村旅游收入2283亿元,带动3.7万户12.6万贫困人口就业增收,占全省108.5万脱贫人口的11.6%。乡村旅游为农民的脱贫增收做出了实实在在的贡献。

阿坝州理县西山村是典型的“高半山贫困村”。2016年,四川浮云文化旅游公司进驻该村并成立专业合作社以来,先后为5户贫困户提供就业岗位,带动6户村民开办农家乐。雅安宝兴的戴维新村因发展乡村旅游,20余户居民户均年收入过10万元。

随着乡村旅游的进一步发展,部分乡村地区引入外来资本,拓宽社会参与支持的途径和渠道,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乡村旅游资源由原来的粗放分散经营向集约高效经营转变。但另一方面,这也容易造成乡村旅游资源经营权的相对垄断,降低当地居民对乡村旅游活动的参与度,农民在乡村旅游活动中主体地位的丧失,不利于农业和旅游业的融合与共生。

记者调查了多个乡村旅游地发现,目前旅游公司进驻乡村旅游大多可为当地带来两类收益:一是土地流转收益,二是用工收益。实际上,多数农户年收益并不高,且参与人数有限。有的乡村还因业主与农民因利益分配、互相侵占资源等问题发生矛盾纠纷。

“发展乡村旅游,离不开当地政府的协调参与。”中业文旅文化顾问张珂瑶认为。该公司是崇州道明竹艺村的投资商。竹艺村成立了由原住民代表、新村民代表、当地党员干部、投资公司负责人为一体的委员会,有关全村的规划发展、利益分配、风貌改造等都由委员会讨论决定,再由村民代表与村民沟通。在此过程当中,乡村旅游合作社成为重要载体,村民以土地、住宅、手艺等不同方式入股分红,提高了大家的参与度。同样的模式还有蒲江的明月村。

如何把原住民、新村民、游客、投资方、当地政府等多方利益有效协调,形成良性互动?竹艺村村干部方科表示,“我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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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域文旅产业调查①:四川逾六成县区“靠山吃山”

县域文旅产业调查③:文旅大县现状如何?景区和城区有无形的“墙”

县域文旅产业调查④:古镇游,在新与旧之间找平衡

县域文旅产业调查⑤:谁能当四川旅游副中心?它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