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李雨心 宜宾报道
初冬时节的宜宾,当夹杂着冷意的寒风从三江汇流处的合江门刮过,轻抚着在此处扎堆围观野生鱼群奔腾的市民,也从广场旁古朴的明代叙州城墙旧址前掠过。漫步此处,不仅能远看长江、金沙江、岷江交汇处的景观,也能倾听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岁月回响。
过去13年,宜宾市博物院院长黄乐生常会行走在这里,他一边触摸着老城墙上盘踞的老树根,一边仔细地向身边的人介绍着此处城墙的由来,将宜宾的历史沿革如数家珍。如今,就在叙州城墙旧址旁,又一处有着悠久历史的文化遗存在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以下简称“四普”)中“现身”,让城市的历史拼图变得更为完整。
于是,站在新发现的韦皋纪功碑旁,担任宜宾市“四普”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的黄乐生,向封面新闻记者说起了此次文物普查的奇妙经历。从考古专业毕业后,他就来到宜宾,扎根文博行业中不知不觉度过了十三年的光阴。“在‘四普’中,宜宾市新发现了韦皋纪功碑、‘东鑫和’酿酒作坊遗址等文物点261处,极大丰富了宜宾的历史文化底蕴。这也是我第一次参与文物普查,让我印象深刻。”

宜宾市博物院院长黄乐生 摄影 陈光旭
韦皋纪功碑缓缓“现身”
见证一代唐代名臣的故事
宜宾的三江口,又称合江门。当长江水从这里奔涌向前,也引来无数野生的鱼群聚集,成为游客必打卡的景观。沿着合江门广场旁的小道一路走去,走到明代叙州城墙旧址墙基处,就会发现一块充满岁月痕迹的石碑静静矗立在亭中,似在诉说这里曾发生过的沧桑往事。这,便是宜宾市“四普”工作中新发现的不可移动文物——唐代韦皋纪功碑。
碑身宽1.7米、残高1.6米、厚0.45米……站在亭下仰看这座石碑,不免震撼于文物的巨大。细细凝视碑身上的痕迹,能够发现碑的碑阳、碑阴及碑左右两侧均刻有行书文字,且不少依稀可辨认出字形。黄乐生将这件文物的重要之处缓缓道来。

韦皋纪功碑 摄影 李雨心
“据史料记载,韦皋纪功碑在四川的四个地方都有设立,但目前只有简阳和宜宾这两处。而简阳的石碑可以辨识的文字已经非常少了,但在宜宾发现的韦皋纪功碑可以识读的文字有 570 多个,且基本上还能够连贯地通读。”黄乐生说道,这块石碑在2022年翠屏区进行城市更新时被发现。结合文献记载,可确定此碑为唐代封疆大吏剑南西川节度使、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南康郡王韦皋所立的纪功碑。
“左金吾大将军韦皋领剑南西川节度……朝旨扬国威以仁义服其心……”手指着碑刻上的文字,黄乐生断断续续地念出石碑上的内容,从中也能窥见韦皋在历史长河中的地位。这位功勋卓著的唐朝名臣,在唐德宗贞元元年(785年)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兼戎州都督府都督,曾驻节戎州僰道城三年。
“据文献记载,韦皋在戎州,也就是今天的宜宾驻扎过三年。”黄乐生谈到,韦皋在治蜀的20余年时间里,可谓是功勋卓著。不仅对内采取了与民休息、劝课农桑、发展经济的一些举措,对外更联合南诏以及周边的少数民族共同抵御吐蕃的入侵,有效巩固了唐王朝对西南地区的统治。“韦皋纪功碑,也是当时唐王朝为了表彰他的功绩所立。”

黄乐生站在韦皋纪功碑前 摄影 陈光旭
站在韦皋纪功碑前,背后便是岷江滔滔的江水。黄乐生说起,作为长江上游较早开发的城市之一,宜宾地处川滇黔结合部,水陆交通都比较发达,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经略西南的前沿阵地,区位优势十分突出,有“西南半壁古戎州”的美誉。“秦代的时候,就以宜宾为起点,开通了西南地区的第一条官道——五尺道,后来又有了南夷道、石门道。而韦皋在治蜀期间,也再次打通了曾经中断的石门道,以联络周边的少数民族,共同抵御吐蕃的入侵。”
而韦皋纪功碑的碑文内容,就涵盖韦皋官职变化情况、唐朝册封南诏异牟寻、重开石门道原因等信息。所以,这一文物的发现,不仅是研究唐与南诏关系的重要实物资料,对西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料研究增添不同的研究视角和重要内容。“同时,也是宜宾作为‘西南半壁古戎州’的最好注脚。”
早至元代的酿酒作坊遗址
为中国白酒起源再添证据
端详完韦皋纪功碑,沿着岷江江岸的铺着青石板的步道行走,会不时闻到江边飘来的酒糟香气。而这扑鼻的酒香,大多来源于江边仿古建筑群中林立的酒肆酒馆。当行人来往匆匆,他们也许很难想象到,脚下的土地在数百年前,就已经讲述着美酒飘香的故事。
宜宾素有“酒都”之称,酒文化历史悠久,遗迹众多,以“长发升”“利川永”“钟三和”为代表的古酒坊及其周边,汇聚了前人生产生活和接续酿造的痕迹。2020年,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开展“考古五粮液”项目时,在翠屏区复兴街“长发升”古酒坊旁边,发现了一处上限为元代,绵延至清代的酿酒作坊遗址——“东鑫和”酿酒作坊遗址。

“东鑫和”酿酒作坊遗址(局部) 摄影 陈光旭
“这一个遗址的文化内涵十分丰富。”站在遗址上,黄乐生手指着酿酒作坊区域发现的窖池、晾堂、灶、蒸馏器底座等遗迹告诉记者。“遗址中发现了开口于元代地层的酒窖,实证我们自元代已经开始的蒸馏酿酒手工业史。”
有趣的是,这是一处前店后坊格局的酿酒作坊,临街部分的房址应为店铺遗存。可以想象,当时就在扑鼻的酒香中,当工人们汗如雨下地在后面忙着酿酒,前面已有伙计吆喝着卖酒。“这一遗址酿酒生产要素全面,较为全面地展现了宜宾早期酿酒历史面貌。” 黄乐生说。
同时,“东鑫和”酿酒作坊遗址的发现,对于研究宜宾城市发展史也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据黄乐生介绍,遗址内首次发现了宜宾城区由汉至明清时期绵延不断的文化层堆积,出土大量汉至明清时期的丰富遗物。“在遗址的另一侧还发现了唐代、元代和明代三个时期城墙叠加的遗迹,这也是城市考古的重要工作成果。”

“东鑫和”酿酒作坊遗址中的甑器底座 摄影 陈光旭
漫步在岷江畔,当江水滔滔不绝,也见证着历史的滚滚向前。如今,这片土地上被埋藏的文化遗存,随着“四普”工作的开展终于洗去尘埃,展露在众人面前,也意味着它们被看见、被保护。身处这一过程中,黄乐生体会到的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乐。
“能够参与到‘四普’中,我感受更多的还是快乐。能够亲手去触摸感受我们的文化,了解每一处文物背后的故事,确实能给我带来很大的满足感。”采访中,黄乐生还说起“三普”时,自己正是考古专业的一名学生,当时就对文物普查心向往之。终于,在他扎根文博行业13年后,有了与文物普查的相遇。
“幸运的是,所学为所事,一干就是13年。有所得,亦有所失,但我始终乐在其中,并且早已做好了‘择一事,终一生’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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