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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瓦当(作家、鲁东大学副教授)

 对谈嘉宾:李敬泽(作家、中国作协副主席)  

                   欧阳江河(诗人、北京师范大学终身特聘教授)

                                  鲁  敏(作家、江苏省作协副主席)

                                  尹学芸(作家、天津市作协主席)  

                                  徐则臣(作家、《人民文学》主编)


恰恰由于AI的出现,我们更需要意识到独特的个人创造力的重要性与珍稀性,这也是今后我们的文化得以保存活力的根本因素

瓦当:我们对话的主题是:AI时代的文学书写。我们传统的写作者本来在一个“铁屋子”里面自得其乐,突然宁静被打破了。所以我想首先请问敬泽老师,您对于AI如何促进文学新质生产力是怎么看待的?AI这种巨大的创造力与破坏力,对您的写作又产生了什么影响?

李敬泽:我好像被莫名其妙地认作是对AI问题深有研究的发言人,但其实我对它并没有多深的领悟。最近我在北京参加了一次学习活动,去了中国前沿的AI科学机构,看到了中国现在在超级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进展。我在现场也跟那些科学家聊过,我们这代人工智能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以及AI的优势、弱点在哪儿。科学家告诉我,他们最近做过实验,在北京找几个大学生,与AI一起,同时做数学、物理、化学、科学等方面的题目。实验结果可能和咱们的认知有出入,到目前为止,AI在数学、物理、化学等理科的解题方面,还是赶不上人类的水平的。也就是说,AI深层的逻辑处理能力与推理能力目前是略逊于人类的。但是科学家也告诉我们,文科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AI现在很容易输出文科的个人的表达。听完后我的第一印象是,理科生搞出AI这个东西,是不是要专门坑我们文科生,砸我们文科生饭碗的呢?文科的任何问题都是没有确定答案的问题,你很难在一个文科命题上给出Yes或No的简单回答,因此AI反而怎么弄都行。

这就是现在AI所达到的基本水平,虽然可能还不够完备与强悍,但这样的基本水平确实已经对我们的文化艺术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搞纯文学的,都是写小说、写诗歌、写散文的,可能大家在这方面感知到的威胁或者受到的冲击还不是那么大,但AI确实已经开始影响到内部的某些领域了。比如在电影制作、动画制作行业,AI已经切切实实地体现出它取代人工的巨大能力。就在前几天,我碰到一个拍摄南极的微电影导演,他告诉我,AI现在已经能充任一个非常好的编剧了。也就是说,你只要给AI一个基本的剧本架构,它就能生成一个及格线以上的、大部分人都喜欢的文本,包括一系列对话的展开乃至情节的推进。从这个意义上说,编辑这一行当的日常,在今后或许将逐渐演变成与AI的一次次合作。我们需要逐渐习得使用AI,并掌握与之共同完成创作的本领。这不是推想,而是正在靠近的现实。

我们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状况,谁也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更可怕的是,AI是学习狂魔,在我们喝茶、聊天、言不及义、看风景的时候,AI还在疯狂学习,它一刻不停,此时此刻也没有停。在它始终保持着疯狂摄入的情况下,未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们现在真的很难预估。

总的来讲,在文化生产的一系列很重要的内容部类中,今后与AI的合作恐怕将成常态。当然,具体到咱们今天坐在这里的作家们,到目前为止我还是充满信心的。我认为,恰恰由于AI的出现,我们可能尤其需要像欧阳江河老师这样的诗人,尤其需要像他们各位一样的小说家。如果我们不想被AI完全支配,如果我们不想面对一个无名的、定制的、积累了过去所有经验的机器的话,我们需要意识到独特的个人创造力的重要性与珍稀性,这恐怕也是今后我们的文化得以保存活力的根本因素。

话又说回来,AI的存在某种程度上也对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未来的AI时代,做一个诗人、做一个小说家是特别难的一件事,因为你面对的竞争者是AI。一定是我的创作,我对语言的使用,我对人类生活的洞察、表达、想象,是AI抵达不了的高度与深度,才能成为一名胜过AI的艺术家。也可以说,是AI逼迫着我们成为更具创造力的自我。

当然,我也没有那么悲观,我不认为我们真的会被AI取代。但我们一定要意识到,AI是一个学习狂魔,是一个陈词滥调大师,是一个平均水平大师,它能把你过去说的所有话都烂熟于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不能真的陈词滥调。在过去的20世纪80年代,我们说创新是一条狗,追着当时的作家满街跑。我觉得80年代的那条狗是一个抽象的、观念的狗,现在我们面对的则是一个实体的、名为AI的狗,这条狗也会追着我们满街跑。但也正是在这种被追赶中,我们才能够激发和见证这个时代人类的创造性力量。

瓦当:感谢敬泽老师给我们带来最新的好消息和最新的坏消息。AI已经深入到人类文化生产的全过程,这是毫无疑问的。据说由于诗歌这种文体本身高度形式化的特点,诗歌已经成为最先受到Cha t GPT冲击或者受AI影响最大的文学体裁,人工智能创作的诗集就已出版多册。对于这个问题,我想听听欧阳江河老师的高见。

欧阳江河:我想谈一些更根本的问题。AI走到一定程度实际上是走不下去的,只好把它商业化,因为它的“走不下去”更多是在哲学意义上或者说创世造物意义上的“走不下去”。当然现在也有一点可能,当AI触及文学,触及文字、句子、修辞等的时候,科学家们逐渐转变了思路,尽可能在机器与造物主这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中找寻一个平衡。在这个过程中,科学家们发现图灵的道路走不通,就走冯·诺伊曼的道路,再走莱布尼茨的道路。我们都知道,你只要给AI一个1,人类就完蛋了。如果1是造物主的话,他能滋生万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老子早就说过的发展规律。但是从0到1这一步是AI没有办法发明的,AI无法在造物意义上给出一个叫作0的东西。这个0是数学的联系,没有0就没有数学;这个0也是一个印度数学家发现的,有了0我们才知道阿拉伯数学,才有数学意义上的造物。

这是硬件上的一个逻辑。找到冯·诺伊曼那条路后,AI得到了飞速发展,就像刚才敬泽老师讲的学习狂魔一样,只要给它一个学习逻辑,习得在0和1之间不停转化的规律,那么但凡它造出了1,人类就完蛋了。这个造的后面让我想起另一个逻辑。许多年前我在德国看过一个叫作《哈姆雷特机器》的戏剧,我现在想,这个戏剧背后就是一个AI逻辑。戏剧里说《哈姆雷特》的作者不是莎士比亚,而是维特根斯坦,所以剧里造出了一个哈姆雷特机器。维特根斯坦推动了哲学的第三次重大转向,将哲学中形而上学的思辨转为语言的逻辑分析。形而上学是无法被量化、充满模糊性的思维和存在,维特根斯坦所主张的分析哲学则强调量化的重要性。对语言的分析,需要你给出一个范围、一个边界,继而厘定语言的清晰度与精确性,这里面已经包含了AI逻辑中从0到1的那种思维。这一转向出现后,哲学这个最形而上的东西也可以被量化了。维特根斯坦为什么让我感兴趣?最主要的原因是,维特根斯坦作为一个坚定的上帝信仰者,所有的工作又都在反对、消灭上帝,这是他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维特根斯坦之后,上帝没了,就像罗兰·巴特说的“作者之死”一样,在作品里面没有作者,只有哈姆雷特机器,作者不是莎士比亚,是一个叫维特根斯坦的机器人。

在诗歌写作的意义上,重要的恰好是需要被克服掉的这个主体。它谁都不是,它是人需要克服掉的那个东西。但是因为有了它,所以我们在克服它的过程中写出来的东西叫作诗,叫作文学,这个东西是AI没有的,天然没有的,从起源的意义上便没有,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一个伟大的作者能写出来的诗,一个有0、有上帝需要克服的人,一个像维特根斯坦这样的人,能够被取代。我特别赞成敬泽老师说的,这个东西恰好不是学习的产物,它是被学习的产物;它不是数据,它是还没有写出来的东西。维特根斯坦知道哲学本身有一个终结点,发展到那儿就死了。如果没有那个东西,没有那个终结点,没有那个起源意义,那么和真正的死亡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个东西是什么?它不是数据,不是已经写出来的那些最伟大的作品的综合。学习是在已有基础上的总结反思,而最伟大的哲学,其伟大之处就在于原创性,它是造物意义上还未被写出来的东西,是维特根斯坦在他的伟大著作《逻辑哲学论》前言中所说的,“对于不可说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所谓的“不可说”就是哲学的死亡。形而上的东西如何言说?我用沉默来回应。就像但丁的《神曲》里面写的一样,最后贝阿特丽切引导但丁到达天堂,到达上帝面前,但丁转过头来看到了上帝。他是以何种目光看到的?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变成了一个瞎子。但丁一方面需要描述上帝,一方面上帝又是不可描述,是没有办法言说的,所以他只能变成盲人才能看见所谓的上帝。

所以说,你必须变成人,机器必须变成机器,造物主必须变成造物主。造物主本身是不存在的,变成不存在本身,你才可能真正超脱于AI时代的全知全能。有一个未知在那儿,是文学必须要触及的。未知、未说、难以言说、不可说、必须沉默,这个东西是文学的根本,是文学的开关。

AI与其说是一种鞭策,不如说是一种提醒,提醒作家找到自己的小道,并沿着那条小道继续走下去

瓦当:欧阳江河老师从哲学角度讲述了AI的优势和局限,他的态度总体还是乐观的。接下来,让我们回到当下,回到现场,回到日常生活。我想问鲁敏老师的是,AI对于文学是不是能够提供一些更好的帮助,甚至帮助我们寻找生活中无法解决的答案呢?

鲁敏:且说几个小的例子吧。我是江苏人,我们江苏的宜兴盛产紫砂,当地有个紫砂博物馆,展品有几层楼,从最早的紫砂陶器,再到后来各种各样的流变,创造性的设计与技术上的突破,都让参观者叹为观止。但是后来我发现,人们看得最多的、最流连忘返的,还是最早的供春壶,它的形状不太好看,上面还有手指的印,捏得不太平整,整体非常传统,非常笨拙,但仍然强烈吸引着所有的参观者。我认为那种原始的、朴素的,或者说背离现代性的东西,可能依然对当下的人是有吸引力的——是不是正因为它有“人”的气息。我说不好,我只是讲这么一个现象。

再讲一个小事。昨天我坐高铁来济南,车上乘客非常少,乘务员很热情地拿来一个按摩器,让我戴在肩膀上免费试用。那个按摩器确实特别好,非常贴合人体,力度非常均匀,这种按摩器或按摩椅在机场也特别多,设计得越来越先进和智能。我在试用时想要不要给我母亲买一个,但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我跟我母亲最重要的交流时刻,就是我每次给她按摩肩膀的时候,虽然我按摩得肯定没有机器那么好,但是按摩的过程也是我们俩聊天交流的过程,这甚至比按摩本身更重要。智能可能有全方位的身体护理,但它不能陪我母亲说家常话。

之前看奥运会,那么多精彩的片断,打破的纪录,但我们能记住的画面,反倒是某个运动员失败了,或者出错了。那些“出错”的画面,被人们反复播放。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虽然享用了无数的科技,但我们对于人的心灵、人的气息包括人的缺点与弱点,还是会有一种本能的、原始的迷恋。所以我有一个非常保守的想法,只要我们写的是跟人有关,跟我们的心有关的东西,那么它就依然有它的活力和吸引力。

比如,我们看很多高级的科幻片,无论硬科幻还是软科幻,电影最后告诉我们的,都是人与人的心如何在越来越远、越来越快的科幻世界里,重新建立某种连接。所以我觉得,只要我们还需要心,那么文学就还是有它的价值。

我们假设一下,如果同时出现两个版本,一是AI续写的《红楼梦》,一是重新发现的曹雪芹版《红楼梦》后40回,这两个新闻,哪个更轰动?我相信,哪怕曹雪芹版带着它的破绽、它的局限,大家也还是更愿意把阅读与探求的目光放在后者身上。

当然,我对AI的这个想法比较保守和传统。可能因为我在写作这个行业里面,对这个行业太有感情,所以我愿意选择相信人的“心”的力量,相信文学永远是与“心”相关的事业。

瓦当:那么,在这样一个算力取代心力的时代,传统的文学神殿或者说文学信仰是否会有遭到“弃供”的危机?我们又该如何安放住这颗既奔腾不息又能量有限的心?请尹学芸老师谈一谈。

尹学芸:有两个切身的体会。一是我曾经写过一篇跟云南有关的小说,当地一个读者给我发来2000字的小说评论,我当时一看写得不错,结果他告诉我那是AI写的。我充满了惊讶,因为这篇评论对小说中的人物、风格、故事都分析得比较准确,如果让我打分的话,我可以给它打80分。

还有一次是我去参观一个非常大的AI语言系统模型。大家纷纷和AI对话,提出自己的问题,它都回答得非常好。我也问了它一个大家都在关注的问题,它在那儿阐述了半天,我发现它以那么庞大的词汇、那么丰富的话语来解释的这个答案,是如此得正确。当时站在它面前的我心想,我们的生活需要这般无限的正确吗?正确似乎正在无限庞大、无限充满可能性地繁殖下去。

人工智能永远替代不了智能人工,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的观点,我很赞同他的话。有人给我发过来利用AI写的小说,我想,稍微有一点文学常识,有一点审美趣味,有一点汉语言修养的人,都会对这种“作品”零容忍。当阅读变成一种普遍意义上的味同嚼蜡,你会有折辱的感觉。你会问自己,我为什么要看这样的文字?

技术革命一定会到来。就我个人的理解,我觉得最大的技术革命就是电脑和手机。所以前提是,技术革命是服务人类的,而不是取代人类的。仍然是我的这位朋友,他这样说:我能做的一切,没有任何人工智能能帮我做,没有任何人工智能比我做得更好。我非常理解他的话。我觉得文学艺术在于创作,纯粹和现代都是必要的附加条件,让这种创作更迷人、更动人,更趋近现代人的精神追求以及审美癖好,建设更适宜的精神家园。

文学在于创作,而人工智能只是在300亿素材中进行无限抄袭。只不过,它抄袭的广度和深度不是人类的个体可比。文学是什么?是人学。文学首先要有人味,因为它是基于人情感的创作。其次,汉语博大精深,一套非人类的语言系统,永远理解不了什么叫微妙,什么叫欲言又止、旁敲侧击、欲擒故纵、曲意逢迎。同样是汉字的排列组合,文字背后的韵味才是最美妙的。

瓦当:徐则臣老师在我心中是一个心力和算力同时发达的作家,他已经走得很远。AI在他的心目中是故乡江淮流域的无支祁水怪,还是印度的哈奴曼神猴、抑或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

徐则臣:我先说我的观点,我总体上是不乐观的。我们在谈AI的时候是在一个区间内滑动,有时候很多概念是混在一起的。我们是从整体上谈AI还是从局部上谈AI,是从量变标准谈AI还是从质变标准谈AI,这都是不一样的。从量变上,AI对我们这个行业,或者说对很多行业,都是逐渐沙化的过程。只要草原上还有几根草,那它就没有被彻底沙化,但是它被逐渐覆盖,并且沙化程度越来越严重。从质变上说,肯定没有。我们是那个0,我们拥有那个0,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是这个0,或者拥有这个0,就觉得AI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挑战,不是一个对手。因为AI一直在发展,像刚才敬泽老师说的,它的学习能力可能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它的速度是一日千里的,只要它的数据库足够庞大,未来可能出现什么情况完全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举一个例子。台湾地区有一个作家写过一个小说,小说里一帮人制造了机器人,为了把机器人跟人区别开来,人们在它们DNA里的某一节设置了一个小Bug,就是这个小Bug将它们与人区别开来。你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外形跟人一样的AI,它依然是机器人,而不是人。但事物是一直往前发展的,随着机器人DNA的演变和进化,它们自己慢慢地把这个小Bug修复了,修复成功后这帮机器人达成共识:不告诉人类这个事情,让人类依然认为我们是机器人,即使已经修复得和正常人一样了。

AI会不会逐渐逼近那个0或者获得那个0,这真不好说。我们可能有万物灵长的优越感,或者认为我们是不可动摇的,但其实没那么牢靠。

我觉得我们至少90%乃至99%的文学,可能创造力都是很平庸的。只有10%或者1%,是我们认为能够保证写作的尊严,能够保证创新的尊严,能够保证人类的尊严的作品。我们不能说我们掌握了10%,掌握了1%,就不认为那90%或99%的溃败是一个问题,它仍然是巨大的。所以我特别赞成刚才敬泽老师说的,20世纪80年代那条创新的狗在后面追着我们,现在AI就在追着我们跑,它逼着我们不断地变成一个必须写出只有自己能写出那样一种作品的作家。

现在我们看到的完美的、正确的、无懈可击的作品,我相信AI都能写出来。只要它的数据库足够庞大,它能足够领会我们的意思,我们在设置主题的时候,在给它下命令的时候,尽可能兼顾一切,那么它一定能写出像标本一样看起来无懈可击的东西。那怎样将AI的写作与个人的写作区分开来呢?我想那应该是我们自身的独特性、差异性,那个一失足的、踉踉跄跄的、旁逸斜出的,甚至可能啥也不是的东西,让我们区别于其他人和AI。但有时候这种一失足、踉踉跄跄、旁逸斜出、啥也不是是极难获得的。人和人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异吗?我们彼此的智商差距很大吗?我们那些差异没那么大的东西,都可能被AI取代。

去年我在成都参加一个关于创意写作的会,评论家刘大先现场对ChatGPT输入指令,让它写一个关于创意写作的1800字的文章。当他把ChatGPT写出来的文章念给大家听时,我们都有点傻了,写得挺好,我相信比当时参加讨论的80%的人说得都好。

李敬泽:意思是,AI基本上先砸我们评论家的饭碗?

徐则臣:评论家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不过我更多是给作家一点危机感。AI很多时候说得都非常好,当然你也可以说它的输出是正确到让人生厌。因为它背后存在一个真实的、庞大的数据库,而且数据库是在不断丰富的,一日千里地在丰富,这是我们面临的现实。所以我们不能说那个0是AI不可接近的,或者说那个0我们就不可失去,得看从哪个意义上谈论这个问题。从终极意义上说,有最后一根草,它没有被彻底沙化,我是赞成的。但是沙化在逐渐扩大,我们的危机感在逐渐加深,这也是完全成立的。

所以从创新的角度,从真正的创造力角度来评判,我们90%乃至更多的作家是完全有可能被取而代之的。也可能我们在座的各位,我们写了这么多年,最后历史证明全是可以被覆盖的。当然,这个取代不是说我们不用写了,而是说我们在创新的意义上,在提供新内容的角度上,我们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所以我是比较悲观的,或者说不那么乐观。这不能说是激励或者鞭策,但的确是一个提醒,提醒我们找到自己的小道,并沿着那条小道继续走下去。否则,在康庄大道上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本文为第十五届“万松浦文学奖”主题对话,独家授权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