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佳君
杜仲树经晨风一吹,薄薄的叶片簌簌地微响,天空中漂浮着淡淡的药香。初始,韩城是什么也闻不到的,经孟竹提示,韩城只好闭上眼睛,竭力地摒除一切私心杂念,便觉得天空里真有一股细细的味道悄悄进入鼻腔,然后进了肺里。他觉得有些苦有些辣又微微的有些甜,跟他现在的处境基本是一致的,有些喜欢可一时又说不清楚。他看着孟竹站在杜仲林里一脸灿烂的笑容,孟竹单薄的身影在细弱的杜仲树跟前越发单薄,他真想抱她一下……
孟竹是药农,此时她正在简易的木板房里准备早餐,如果她住的要是草庐那就更好了。顺着历史的痕迹倒回去往前想,汉朝?唐朝?宋朝?再不济也是明末清初吧!一对青年男女,山间隐士。他们之间肯定会有一段传奇故事。韩城喜欢这样的女子,淳朴知性又关注天下苍生。
青城山是道教的发祥地,很有名气。韩城几次做梦都在登山。他一心寻道。一千二百多的海拔让韩城流了一身汗,他登顶之后在主峰老君阁上左顾右盼,但见云霞在纵横的丹岩沟谷,在绝美的赤壁陡崖间蒸腾缠绕,清幽里透着飘逸飞升之气。韩城喜欢青城山的险峻,也被这里的道教文化深深吸引,他毕恭毕敬地站在老君阁前,不知不觉流泪了。
孟竹的出现韩城一点也不意外,此情此景,是该有一个人出现的,而且一定是一个女人。他必须像孩子一样跟她说明他流泪的原因。他太喜欢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又熟悉的,就跟他的家乡一样亲近。孟竹也不说话只听他说,或者听他倾诉。她像是在杜仲林里干活儿,一副很虔诚的样子。韩城完全被她感动了,他告诉孟竹他大学毕业都一年了连个工作都没找到,他心烦啊!可他现在忽然不烦了。
孟竹下山的时候,韩城就跟在她身后,他们是一前一后下山的,身影被浓重的晚霞包裹,红红的由大变小,犹如老君阁上飘下的落叶悬浮在山道上空。韩城只觉得有一股大力在拽着他下滑,而他眼前孟竹的背影正在缓缓移动,看上去是那样的亲切和生动。
孟竹的经历和韩城有诸多相似之处,韩城向道,孟竹重医。简单地说这也算殊途同归,都是渡人的。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道法虽宽,只渡有缘之人。而医度的是病人。可她不是医生,她没能考上医学院无法继承爷爷的遗愿,只好退而求其次种植药材。地是现成的都是爷爷生前承包的,她又是打井又是盖房又是购置树苗,忙了整整小两年时间,现在总算初见规模,总算在想起爷爷的时候心里有些安慰了。
韩城知道孟竹的经历以后,心里很是感动。他要求留下来和她一起种植药材。孟竹看着韩城半天没有说话,她在审视韩城,她的清凉如水的目光仿佛真能洞穿世间一切,让韩城慢慢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孟竹说,只要你不后悔就行。韩城说,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从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决定留在青城山了。为这句话,孟竹又是怔怔地看着韩城半天没说话,她显然被韩城的表白感动了,可她内心又十分矛盾……
杜仲是名贵的中药材,药用价值特别高。这些都是孟竹告诉他的,可他的兴趣似乎不在这里,他每天干活一双眼睛总是追随着孟竹的身影。而他也真跟影子一样,不管孟竹到哪儿他都跟着。孟竹只有笑,她的灿烂的笑容在杜仲林上空飘荡,韩城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
半年以后,父亲打电话告诉韩城已经在家乡给他找好工作,让他立马回去。韩城只好跟孟竹实话实说,想在这里不走了,要跟她种一辈子药材。孟竹听了韩城的话,又是半天也没说话,这次她没笑而是一脸凝重地看着韩城。韩城说,孟竹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可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孟竹说,我是想接受你,可我又不能接受你。说完这句话孟竹便用手去抹眼睛。韩城还想进一步表白。孟竹用手捂住韩城的嘴把他推出了木板房,告诉他回家乡好好工作吧。
韩城越想越不对劲儿,觉得孟竹是爱他的。可她又为什么撵自己走呢?
走到半路的时候,韩城决定返回问个究竟。韩城推开门时,见孟竹手里拿着一张单子,哭得泪流满面。韩城抢过孟竹手里的单子,见是医院的诊断报告单,上面写到:肝癌晚期。
韩城一下把孟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孟竹,我不走了,永远陪着你!
孟竹一脸歉意地说,谢谢你……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是个将死之人……
每天晚上,韩城和孟竹一起直播,宣传杜仲的名贵和药用价值,带领乡亲们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奔跑。半年后,孟竹去世了。弥留之际,韩城握着孟竹的手说:放心吧,我会守着你,守着青城山,守着咱们的杜仲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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