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何开鑫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主办:川报集团驻自贡办事处

           自贡市作家协会

           自贡市微型小说学会   

           自贡盐商文化研究会

熊懒王


郑远林


那天很热,地面温度接近60度,天地之间犹如一个无边无际的火热的蒸笼,稍一动就是汗如雨下。我到新工作岗位——老家的乡政府报到。

刚到乡政府,周围滚烫滚烫的,浑身上下已没一点干爽的地方。打开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开电风扇,身边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帮我看哈折子看,咋个又没得钱了哟……”,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六十来岁,身高一米七左右的男子,脸型窄长,眼睛眯成两条缝,穿着一身蓝卡其布衣服,只是蓝色少,黑灰色多,只觉得一股股汗腥味逼进我鼻孔。我连忙请他进办公室坐,他也不坐,伸过一只手来,手心手背沾附着一层黑色的东西,散发着异味,完全可以搓成济公那个什么包治百病的“伸腿瞪眼丸”了。那手上面躺着一个脏稀稀的邮政存折,我接过存折左看右看也没看明白,这时民政办左主任走过来,拿过存折一看:“熊懒王,你又来无理取闹!你已经取来用了,哪里还有嘛?!只有等到下个月了。快回去,再不走就把折子给你收了!”于是那被左主任叫做熊懒王的男子悻悻而去,边走边嘀咕:“给我看哈折子嘛…”。

左主任给我介绍情况:“这个熊懒王是院外五保户,懒得很,身强力壮的,什么都不做,死懒又好吃,一年到头不洗衣服,不洗澡……经常拿个折子喊给他看!”

后来一段时期,我分管民政工作,特意关注了一下这个“熊懒王”,原来他本名叫熊正堂,大概他父亲给他取这个名字时的意思是希望他堂堂正正做人。这个熊正堂除了懒,倒也没有其他劣迹,不偷不抢不骗,也不做其他违法事情,主要是懒得偷抢骗吧。他不种菜,又经常没钱买,邻居叫他到自己菜园去摘,但几天以后去管理时发现根本没人动过,他懒得去摘,宁肯吃白饭!邻居哭笑不得:“真是一个懒王!”于是,“熊懒王”开始著名起来。

熊正堂年轻时原本结过婚,有妻子, 当时他在当地煤矿做矿工。下班时,懒得在矿上洗一下,带着一身黑乎乎的煤灰回家,衣服一脱,也不洗澡,上床就睡。妻子实在受不了,加上小煤矿关闭后,他又懒得去找事做,一日三餐难以为继,于是妻子自已跑出去打工了,从此再也没见人影,熊正堂也懒得去找。幸好两人没有孩子。

冬天到了,民政办从一 批救灾物资中专门给熊正堂解决了一床新棉被。年底组织慰问贫困户,我突然想起熊懒王:“走,去看看熊正堂。”就和村干部一起到了熊懒王家,邻居把他从外面喊回来,把门推开,一阵阵酸臭味儿扑鼻而来:地上厚厚的垃圾,不知多久未清扫了,床上面临壁处堆着一床破棉絮。我问:“熊正堂,前不久给你解决的新棉被呢?”熊懒王低着头没说话,旁边邻居说:“新棉被,早就在他肚子里消化了!”原来当时熊懒王根本没把新棉被拿回家,就在场镇上很便宜卖了,将钱拿去买酒菜吃了!

我忍不住过去提起那破棉絮:“熊正堂,你也太不争气,太懒了!”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夹杂着一丝丝怪怪的异味,我侧过头一看:破棉絮后面墙上有一个洞,那怪怪的异味就是那里发出来的。邻居说:“熊懒王晚上懒得起来上厕所,那个墙洞就是他小便的通道!”唉,当真懒到了极致,足以封“懒王”了!

中国人的习俗,特别是乡下的习俗,只要有老人在,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和老人一起团年的。那年除夕,我照例带着妻儿一起回老家陪父母过年。一家人吃过中午的年饭,正在院坝内其乐融融地摆龙门阵,突然接到办公室电话:“大石山发生森林火灾了,全体乡干部马上赶赴现场!”火警就是命令,我赶紧抓过摩托车,一脚蹬燃,飞也似地跑到现场。只见灭火已近尾声,部分乡干部和当地村组干部及周边群众正在清理余火。

我正准备立即加入清理余火的队伍,却发现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蓝卡其衣服上漂着一层黑灰色的草木灰烬,拿着一根树枝,正在边灭余火边念叨:“妈哟,火太凶了,眉毛都给我烧着了!”我一看,这不是熊懒王吗?只见他头发、眉毛烧卷了,发出阵阵焦煳味儿。旁边村支书说:“这回好在熊正堂及时发现并通知周围群众,而且第一个赶赴现场控制住了火势,不然损失就大了。”

这时候,我看到熊懒王依然脏兮兮的样子,但似乎有点什么东西跟平时不一样了。

因为工作需要,我要调到其他单位了。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放到车上,启动车子,正要出发,却听后面依稀飘来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给我看哈折子嘛……”。

郑远林,四川省摄影家协会、散文学会会员,自贡市作协、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