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荷

中国古典诗歌意象和意象理论,自始至终都对现代诗歌产生深远的影响。现代诗歌在融合古代诗歌和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意象艺术后,有了自己的新的诗学特征。

诗人野川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诗,至今在各大诗歌刊物已发表了几千首诗歌,出版了11部诗集,也写出了自己的诗歌美学特征。《追水成瀑》这部诗集以各种各样的瀑布为意象,从土瀑到水瀑5个维度的意象构造,从外到内地深度挖掘、从古到今地艺术呈现、从动到静地反思叩问,将人生世事的无常起落、记忆归宿的灵魂游走、自我生死的审视慨叹等表现得细腻、深沉。

意象,顾名思义,包括“意”和“象”两方面的内涵,最早的理论来自《周易》《庄子》。简单地说,“象”就是指外在具体可感的形象,“意”则是指内在的思想、意念、情感。从《诗经》中可以看到,古人在很早的时候,便借用可感知的艺术形象表达内心深处的情思,二者用诗意的语言结合创造,便有意象、意境的美学概念。诗意的文字或语言这一特殊的符号,创造出独特鲜明的各种可感知的形象,而形象为人感知后,产生无尽的意韵和感受。

现代诗歌中有许多移情或通感的手法,侧面反映出人的五感,如视觉、听觉等,与思维、情感紧密相连,也就是“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彼此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互相渗透、交融。野川很好地运用瀑布这一意象群,而这一个意象群便成为野川的一个诗意小世界,虚虚实实间,诗歌的内蕴有了巨大的张力和弹性。

视觉空间的诗意表达

在诗集第一辑“乡村记忆”中,有许多视觉性的形象表达。视觉表达兼具形、意,既是图像化的视觉空间的外显与呈现,也是内心的图景也就是内视觉,具体表现为某种想象或深度幻想。

诗歌本质上由语词、语像、语义空间构成,可视和非可视意象元素经过统一的视觉化后,再通过视觉化的诗意语言,搭建一个有限而具体的图像模式,以诗歌为主体进行呈现,既可以利用这个图像模式进行深度探索、交流,与读者潜移默化地沟通,也可以将诗歌的创作内容扩大更多的附加影响力和感染力。

如《失真的记忆》中出现的桑树、炊烟、石磨、竹林这些可感知的形象,在风中丢失,又在记忆中呈现,同时缔造出一个想象而具体的内视觉空间,让读者从诗中可以感知到诗人的家乡,以及家乡中曾出现的不可磨灭的人和事。这些外在的视觉形象虽然已经在现实中逐渐隐去,但在诗人的笔下被重新架构,使读者感知到异常清晰的诗意图像,极具画面感。

还有梧桐树、炊烟、活的泥土等系列诗篇,用记忆的模式,进行诗意再创造,与视觉化的实体空间形成新的情感互动,在读者的感知中形成新的图像作为载体,向所有感官提供无差别的情感输送,使之产生共情,以外在的视觉形象和内在的视觉想象,增强诗歌的艺术魅力。

直觉空间的通感修辞

读者读完一首诗,并对其产生深刻的看法和想法,必定要求诗歌本身能触动心灵。

首先,诗人以个人的心灵感官去感应与表现周围世界及其存在的本质内容;其次,用诗意的语言强调周围世界的声音、图像、形态等感知对人形而上的回应、象征、暗示,如听觉、视觉、嗅觉等人体官能的通感应用;最后,诗人将不同感觉进行横向对接与转换,也就是运用通感,将生命态度和人生体悟进行诗意地整合和呈现。

这种水平感应的象征推动,以及通感的修辞和诗化效果,垂直感应的表达出诗歌这种特殊文体的情感张力。经直觉、直观后所形成的诗意认识、诗意审美和诗意价值的合体,深化人的身体感官所表现的诗写艺术之美。

在第二辑《尘瀑》中,野川将“黄昏捆成一捆金黄的稻草”“老人将城市犁成深沟”“让雀鸟种植乡愁”这些直觉的空间,还有“雨后空气中的秘密”“书中的人和书外的人一起散步”“心中的花影”等这些臆想的空间,运用诗歌中“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等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鼻、身等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线”的描写手法,建构出现代性、知性、诗性诗歌写作的美学风格,以人的心灵与世界万物间的对等与感应的通感手法写作,展现人与世界万物的融合与相互依存的感应与和谐关系,展示诗歌内蕴哲学层面的思考、诗歌所表现的文化与时代的交融合一。野川在体物、感物、直觉上的探索, 敏锐而恰当地为现代诗歌建构起现代性的审美意识和话语追求。

运动空间的深层隐喻

读者对诗歌的欣赏,除直观地欣赏诗歌文体本身的文韵美外,还能从诗语营造的运动空间上,欣赏诗歌动态的美。因为诗歌本身就是一种动和静的结合,既有有声的运动空间,也有无声的静默。虽然从诗歌的文体本身看,诗歌似乎是静态的,但当我们进一步走进诗歌更深层次的内容,并进行深度挖掘的时候,便能很轻松地欣赏到诗歌在营造的意境中流露出来的动态美,以及诗人所勾勒出的诗境中的动感与象征,不禁让人想起“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来。

野川将生活体验中的所见、所闻、所感,运用细腻的笔触,以活色生香的语言进行诗意的呈现,在以往传统诗的格局上进行创新和突破,如“把茶喝成白云,把杯子喝成天空,用白云擦拭内心的孤独……”等,都是用运动的载体诠释深刻的内涵,诠释直击内心的孤独。并结合静默的诗意空间,形成对现代诗歌独特的艺术风格。

如此营造意象的运动空间,运用于他的诗歌创作中,是野川诗歌鲜明的诗学特征。动态美和静态美恰当地融合交替,更好地体现野川对人生、生命归宿和对自然的深层思考,从而给读者带来心灵上的震撼。

深度的哲学思考,让野川在他的诗中,成为一个生命历程理性区域的守望者。在记忆与现实的交替运动下,直接挖掘哲学层面的深刻内涵,探索诗歌语言与诗歌生命的美学关系,叩击读者心弦。

历史空间的哲学思考

浓郁的历史空间感,是野川诗歌的又一个特色。在他的诗中,总是弥漫着他的矛盾与挣扎、向上与深邃。也总能在新的视野里,收获一份开朗与喜悦,以及对历史和生命的感悟。

时间和空间在野川那里具体化为一个个怀旧的意象,在诗意的空间中演绎历史和生命的流程。他在对历史和生命的领悟中,也成就了在诗歌中更深层次的纠葛与思考。如“幸存的树叶找到了更高的信仰”“星星是一个人的前世和来生”“年轮深处才有鸟鸣”这些深度思考的句子,无不表达出浪漫背后的悲剧性、抒情背后的哲学性。

野川在诗的形式、语言、主旨等各个方面都有自己的特色,让人惊讶的是,在他这些诗作中,读者不仅能看到结构的精心安排、词语的调遣自如、中西资源的融合,还有对历史与生命价值的思考。

在野川诗歌的创作中,读者能从思想的角度感知到他对诗歌多个维度的表现,如诗里有对生活价值的探讨、对身边人和环境的关注、对社会现实问题的思考、对大自然物象的冥思等,每个维度都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和意蕴。这些思想形态与时代之流相融合,成就了他的诗歌精神。

作为诗人,能将自己的诗心对世界、人类存在的根本进行反思,其关注的便不是一时一地的精神状况,而是超越时代、地域的普遍性的哲学思想,增强了隽永的诗性魅力。

现代空间的艺术呈现

野川的诗,还用隐约含蓄的静态风景和动态细节,为读者建立起新的审美空间,也就是构筑了一个内心充满渴望和探索、寻找内心本真、并与读者共鸣共情的现代诗学空间。

他力图以陌生化手法和戏剧化手法,从日常生活场域进入私密心灵花园,为读者绘制出不同风格的诗意画卷,又呈现出矛盾奔放的诗人品格。以真实存在的意象渲染不断变化的周遭氛围,亦步亦趋地推向野川的幽深内心,既有隐隐发作的疼痛感,也有不断变换的忧患与思虑,像烟雾一样萦绕在诗集的角角落落。

他写瀑布看透生死的冷静,写追逐江水,从而引发对生命的沉思。“即便让你活到千年,依旧抓不住半点波涛”“把衰老的身体像礼物一样平均分给他们”“让游离的灰尘终于有了家的感觉”等,这些简单的诗句,读完后,不自觉地就会被触动,被感染。

他选的意象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从瀑布联想到生死;从江水联想到人生旅程;从灰尘联想到家。也正是如此在诗体中呈现现代性,从而将现代诗歌提升到一个更为高远的境界,在新时代诗歌创作中,有着深远的意义和影响。

(《追水成瀑》,野川著,成都时代出版社,2024年1月)




作者简介

李月荷,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文艺两新”会员,陕西省培训中心副主任,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