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字:何开鑫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主办:川报集团驻自贡办事处
自贡市作家协会
自贡市微型小说学会
自贡盐商文化研究会
望山
何秋
村外二十里有座山,当地人都称它鬼见愁,铁皮石斛偏偏生长在这山上,人迹罕至的石壁上。
大魁的爷爷过世后,大魁爹没去过山林。这山正面陡峭如刀削,背面山势稍缓,一条狭窄羊肠小道直通山顶,平日里只有赶山人上得去。他们借助从山顶上放下的绳子,全身悬挂在绳子上,手一点点向下放,一点点下到半山腰石壁上,像表演杂技。想采摘石斛,全凭手脚熟练和运气。
瞅着这几年铁皮石斛价格一个劲儿往上涨,大魅爹心动都不动一下:涨吧,使劲儿涨,反正如今城里人喜欢吃石斛养身子,咱可不稀罕。
大魁前几天打电话来说,城里买房还差几万元钱。可不,大魁爹睡不着了:“还得进山采石斛。”
五更鸡叫,大魁爹起床出门。大魁娘不放心,跟上去。大魁爹用别在腰间的长烟斗一拦,眼一瞪:“我从小跟爹赶山十几年,还怕了不成?”她只得给大魁爹拉拉衣服,整整工具,目送大魁爹远去。
采铁皮石斛不会次次满载。大魁爹有时空手回来。瞅大魁爹闷不做声,大魁娘默默端来一碗茶,抚了抚大魁爹肩膀,从头到脚看大魁爹,生怕眼神一打岔岔出个伤痕来。大魁爹说:“你数数我头发少一根没?”大魁娘捶一下大魁爹肩膀:“没个正经。”转身去院墙外菜地,摘几个茄子。
想到以往自己的这些动作,大魁娘摇摇头轻声笑了一下。这会,走到门口,推推门,锁着呢,心里咯噔一下:大魁爹还没回来。她掏钥匙开门,从缸里舀了一瓢水,洗洗手,准备淘米做饭。发现柴不多了,起身到屋外柴棚里抱了一捆柴。下了几天雨,柴受潮,火在灶膛里燃得不旺。烟囱顶端有个小破洞,遇到湿柴,总会有白烟从这个洞里挤出来,弄得满屋子烟雾缭绕,像山间仙境。她念叨过好几次,大魁爹就是不理,还说,这么小一个破洞怎么补?唉,大魁娘叹了一口气。
大魁娘熬好汤,从泡菜坛里摸出一个酸萝卜,切丝,又剁了几缕干辣椒丝,待锅里的油冒烟后,放入辣椒丝,倒入酸萝卜丝,一股酸辣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大魁爹说酸萝卜最肯下饭。
天慢慢拉上了幕布。大魁娘朝山林望了望:“往常早该回来了,今天这死——呸——大魁爹,怎么还不回来?”她碎碎嘴回到屋里。灶膛留有余温,饭菜还冒着热气呢。
天合上了眼皮。呀天都要睡着了,咋没瞅见大魁爹的影子?路上有人走来。闻听脚步声,大魁娘小步跑到屋外望,望到对门黑黝黝的大山。嗨,是隔壁小花一家从娘家回来,推推嚷嚷,热闹着呢。大魁娘坐在坝子上远望,远山朦胧着一片漆黑。看着,想着,她的心揪了起来。公公就是在一次摘铁皮石斛时,不小心摔死的。要不是儿子差钱,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大魁爹再赶山。远处走来一个人。走近了,背上驮着一个人。她的心提到嗓子上,差点喊出“狗子”。小时候大魁爹淘气,婆婆怕他有闪失,说贱名好养,阎王都不要。给他取个狗子小名。结婚后,私下里,她总爱喊他狗子。
等来人走到大魁娘眼前,喊了她一声。嗯,是住山下的二牛。背着熟睡孩子从亲戚家回去。她松了口气,回屋打开锅盖,饭菜有些凉,加了一把柴,火旺起来,烟从小破洞飘出,散满屋子。她皱皱眉,心慌慌往门口迈腿,撞到一个人身上。抬眼一看,正是大魁爹。她照他大胸脯擂了一拳。
“孩他娘,今天运气好,摘了好多石斛,只是那山有点高,我爬了好一阵才摘到。”大魁爹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烟熏的黑牙。
大魁娘瞅到大魁爹手里提了一大捆黑黝黝的石斛,足有几十根。搁往常,她会高兴伸手接过来,一根一根摆放到簸盖里,晾干水汽。这次,她没有去接大魁爹手里的铁皮石斛,仰头看着他,眼里冒出眼泪,一串又一串,像山泉眼冒的水。
“你看你,哭个啥子哩,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大魁爹慌忙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抹向山泉。
“谁稀罕你?我是被柴禾烟熏的。”说罢,大魁娘眼泪跟响水泉一样冒得更欢了。
“好,好,我去把烟囱的洞给补上。”大魁爹放下手里的铁皮石斛。
“吃饭吧,不差这一会儿。”大魁娘抹了一把眼泪,取了两根铁皮石斛,扔进淘菜盆。大魁爹没拦住,说:“你要干啥?”
“净卖给别人养生滋补,咱赶山人今儿个也尝尝啥儿味。”说罢,大魁娘嗔了大魁爹一眼。
大魁爹瞅着大魁娘清亮亮的眼睛,挠挠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灶膛的火苗吱吱欢笑,窜了出来。

何秋,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自贡市作协会员,荣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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