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则果果

文学是以语言为载体和形式的审美创造,离开了语言,文学艺术就无从谈起。阅读文学作品,实际上就是在感受语言的意象、意境、图景,具有艺术魅力的文学语言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和美的感受。相反,枯燥的语言则令阅读苍白无力,毫无生气。

马希荣是近年崭露头角的新锐作家,尽管从事创作的时间不算长,但其语言艺术并没有因为创作时间短而显得稚嫩、浅显。可以说,他是从创作之初就具备深厚的语言功底和精湛的语言运用能力的。进入马希荣的小说,迎面而来是平易质朴而不乏俏妙灵动、细腻丰盈而又意蕴脱俗的语言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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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辞是马希荣小说极富表现力的一种表现手法,修辞使其小说摆脱了平铺直叙的单调,而进入鲜活生动的艺术境界。修辞是作家同时调动想象、联想和情感的结果,在马希荣的修辞世界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比喻修辞。

早在阅读马希荣长篇小说《冷盐》时,就为其构思巧妙、一针见血的比喻修辞所动容。后又在《红萝卜 白萝卜》《斑马线》《村医》等短篇小说中领会了其娴熟的修辞技能。

在《红萝卜 白萝卜》中,面对即将来临的新年,无处可去的李成山的“心像吊在云中的雨,随便一阵风都能改变它的方向,压根不知道落在哪块土地上”。马希荣深入人物内心,进而充分发挥想象力,将抽象的孤独、茫然、无奈描绘得形象化、直观化和具象化,增强了故事的色彩感和画面感。

《村医》里写道:“院子里,人影晃动,进进出出,搬东搬西,像几只筷头,想把这浓得化不开的雾搅散。”又如《斑马线》里,主人公张小鲁看见对面“那身影低着头,脸庞窄瘦,小嘴直鼻,神态忧伤,像春天里粉色的桃花雨砸在自己的心上”。

马希荣对事物有着敏锐的感知力和洞察力,他总是能将本体进行陌生化处理,找到与之毫无关联的喻体来营造新奇感,改变人们对日常语言的惯性感觉,使读者在接触文本的过程中,不自觉被美妙的语言引入到小说世界中,感受到别样的意境。

修辞不仅是创作者语言驾驭能力的体现,也是表达情感思想必不可少的艺术手段。马希荣总是能突破语词局限,以精妙的比喻修辞表述微妙难言的情绪、情感和情境,使情融于境,隽永而又传神。当然,除比喻修辞外,夸张、借代、反讽、通感等修辞的运用,亦彰显了马希荣不俗的语言趣味和文学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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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悬念是马希荣小说的艺术审美特征之一。悬念,即通过采用隐喻、烘托等手段打乱或中止原有的叙事进程,使本来的叙事逻辑偏离正轨,让故事空间出现空白的一种艺术手段。马希荣擅长设置悬念,通过悬念的设置,提高小说叙事的感染力,调动读者的好奇情绪,让读者陷入思考,增强其参与文本的集体意识。

以情节的空白构成悬念,是马希荣小说常用的艺术技巧。如短篇小说《斑马线》中,若兰嫁给张小鲁后,她与杨三娃子依然有往来,但二人之间究竟有无实质关系则是暧昧模糊的,读者若从张小鲁的视角去审视,那么若兰与杨三娃子间不仅是单纯的牌友关系;但从若兰的视角去看,则无法看出二人关系的破绽。因为作者仅以三言两语交代了若兰与杨三娃子的陈年瓜葛,但关于二人如何相处的情节,则没有正面描绘,作者有意将其留作空白待读者自己去填充。

不止如此,杨三娃子之死是否是张小鲁有意为之,亦是牵动读者好奇之心的重要线索。当读者对人物之死充满强烈的好奇心时,作者却打破人们惯常的逻辑,让因果链接中段,故事情节没有按读者的心理期待去发展,以令人惊奇的真相让故事走向结尾。至此,读者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设置悬念所达到的艺术效果也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语言的留白,亦能营造出引人入胜的悬念效果。空白语言即将作品中本能直接表达的含义、内容加以省略或隐藏的一种表述方式,从而在有限的语言中表达无限之意,达成“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目的。

《冷盐》这部小说中,作者运用大量语言空白,如读者以为故事就要以家庭大团圆的画面为结局时,作者却突然来了个反转,以大娘的口吻道出罗明不是家中老大的悬念,“大家都被大娘的话惊呆了”,但语言的留白却又令人无从得知事实真相。主人公罗明、罗明身边的人以及读者都为罗明的身世感到苦恼,作者却暂时将谜底搁置,“若无其事”地将故事进展朝前推进。当所有人都以为罗明将带着身世之谜离家时,又出其不意地得知罗明为何是家中老三的秘密。

马希荣擅长处处下语言空白,使故事情节与意蕴生成飘忽朦胧的张力与美感,让读者获得意在言外的阅读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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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视角是读者进入小说的首要通道,很大程度上决定叙事内容的可见度。阅读马希荣的小说,可以发现其善于运用第三人称叙事视角,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上帝视角”。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只叙述“我”的所见所闻,是一种限定视角,相比之下,第三人称视角能从零聚焦角度,随意出入小说世界和人物内心,能对故事进程的快慢、内容的详略等进行适当控制,叙述内容也会相对客观。

马希荣的第三人称叙事视角是无拘无束,自由灵活的。

《村医》里的叙事者无处不在,以村医这个角色为切入口全景式呈现了老魁妻子从结婚、怀孕、生子到逝世的人生历程,从洞察一切的角度道出一个农村妇女平凡普通而又令人怜惜的一生。而且,叙述者还能进入故事旁观者村医的内心,说出村医与老魁妻子之间鲜为人知的秘密。

再如,《红萝卜 白萝卜》里,作者同样用第三人称叙事视角,让李成山将读者带入故事世界,不设限的叙述角度能自如切换叙述频率,以清晰的叙事脉络展示老一代农民从农村进入城市的历程中的种种不适,道出乡村与现代化之间存在的矛盾冲突。

不难发现,第三人称叙事视角的好处就是叙事者始终处于清醒、客观的位置,既能掌握故事全过程,又能知晓人物心理,巧妙表达人物意志,道出作者所想传递的文本意蕴。

有人认为,第三人称叙述的全知全能性导致其视角不留空白的缺憾。但从马希荣小说的来看,作者能自洽地将全知视角转换至限知视角,运用省略、概述等手法给读者留下无限想象空间,并没有因为叙事角度的选择而使得小说缺乏悬念之美。当然,不同的叙事视角具有不同的叙事优势,期待将来能在马希荣的小说里看到多样化的叙事角度。

作者简介

达则果果,云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