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社
隔着太行望秦川,云雾弥漫。
爸爸走了十多年了。前几年回老家,妈妈突然说,你都五十岁了。我当时有些愕然,因为我每次回去总是看到妈妈在变老,没想到我也五十了,在农村该被称为老汉了。我抬起头看着妈妈,发现她的眼神那么慈祥,好像又有些许不安。是啊,在外地工作的这几十年,基本上一年只回一趟家,每次十天八天,算一算陪她的时间寥寥可数。
妈妈年轻时眼里净是活儿,不是农活儿,就是家务活儿。她既要和爸爸挣工分,又要养家,即使和邻居拉家常时,手里也常拿着用糨糊碎布粘在一起的鞋底。纳鞋底时,先要拿锥子把鞋底扎透,再用针线从扎透的眼里穿过去,然后再使劲儿拽一拽线,接着再用锥子扎下一个眼。每次扎时,妈妈虽然嘴上说着话,但眼睛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鞋底。春夏秋冬,我们全家人穿的鞋就是这样做出来的。1984年,我在哈尔滨上大学时,妈妈给我行李中塞了一双她亲手纳的厚底黑条子绒单口布鞋,我一直穿到大学毕业。鞋底厚厚的,穿着心里踏实。鞋底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针眼,就像是妈妈絮絮叨叨的嘱托,紧接着我就想起妈妈纳鞋底时专注的眼神。
妈妈的眼睛很明亮,能明察秋毫。最难忘的是每次回老家,返回石家庄的前一天晚上,妈妈必定要到房间陪我坐一会儿,老说那句话:今晚在家再住一晚上,明晚就在火车上了。说话时,妈妈的眼神迷茫又无奈,眼睛湿湿的、红红的。她偶尔低叹一声,就这么静静地陪我坐着。这时妈妈的眼睛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老井,虽然看不到水面,却能映着地面上的光在荡漾。妈妈不善表达,但我知道妈妈此刻不舍的心情。
时过境迁,如今妈妈儿孙满堂,衣食无忧,性情也开朗了许多。她说,她坐过飞机,也坐过高铁,西安北站到咸阳机场轻轨试运行时,她还和村里人一起坐了几个来回。妈妈最爱说,现在的人就是能行!说话时,眼里满是钦佩。
有时,我们一起散步,她总爱盯着社区旁边的地铁站看了又看,欲言又止,我知道,那是我们全家人居住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庄旧址,一家人曾经做梦圆梦的地方。
编辑:张 曼
审核:冯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