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祥

传记文学如何把历史呈现和文学创作有机结合,这是一个困惑人们已久的问题,也是当代传记文学作家探索和努力的方向。何晓苇、何世进创作的长篇历史小说《晚清文状元骆成骧》,再次把这个话题摆到了面前。

这部以小说形式呈现的传记文学,记录了晚清川籍文状元骆成骧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作者以当代人的现代性视角,展现了清朝四川唯一文状元骆成骧的曲折人生,生动塑造了当时历史背景下中国知识分子的形象。

作品以骆成骧的生平事迹为基础,始终把历史人物的塑造作为重点。无论是讲述骆成骧的少年聪慧和勤奋,还是高中榜首后的京城宦游,还是回到四川后的为文从教,都把人物的塑造放在核心位置。

作者刻画骆成骧这个历史人物,主要基于3点:首先,这是一个晚清文状元,无疑带有那个风云变幻时代的烙印;其次,这是一个深受儒学思想熏陶的知识分子,他的思想认知和行为举动,深受儒学的影响和束缚;再次,这是一个出身底层的文状元,他的内心有着很强的奋发劲头和很深的忧患意识。作品以这3点为基调,力求塑造一个接近本真而不是扭曲变形或涂脂抹粉的历史人物形象。

摒弃虚假,求真求实,既不唯美亦不讳嫌,这是创作人物传记的基本遵循,也是当今传记文学的时代要求。

在书中,我们可以看到骆成骧的很多优秀品质。如少年时刻苦读书、奋发向上,依靠百折不挠的努力考取状元;进京后,无论供职翰林院编修,还是外放桂林办广西政法学堂,都深怀赤子之心恪尽职守;他曾留学东洋数年,接受开明开放的新思想,追求革故鼎新的治国理念;其后,反对袁世凯复辟,回到家乡,竭尽所能报效桑梓,在平息军阀混战和兴办四川现代教育上奔走呼号。

他胸怀一颗文人心,却抱有一腔豪侠志,是兴办中国武士馆的热心操办者。他终身都怀杜甫式的忧国忧民,为积贫积弱和军阀混战而忧愤,既充满“无限哀愁满乾坤”的悲怨愁绪,也曾有过“三电气死袁世凯”的豪壮之举。他为政清廉,生活简朴,忠于婚姻和友情,是一个儒雅敦厚、为人称道的谦谦君子。

但作者并不把骆成骧拔高成完人、神人,还辩证展示他身上的许多时代局限性。他讲究儒家中庸之道,不赞成康有为、梁启超激进式的戊戌变法,甚至在推翻帝制时踌躇犹豫,对光绪钦点他为状元而深怀感恩私心。在袁世凯复辟帝制上,他选择逃避归隐家乡。在四川保路运动中,心有所思但缺乏行动,展示了作为封建士大夫愚忠懦弱的一面。他作为一介书生,一生都是社会乱局的旁观者,对改变糟糕时局、振兴国家民族无能为力。

总之,骆成骧是一个有别于四川籍前朝状元杨慎、同朝进士刘光第的,可敬可爱又可悲可叹的文状元形象。惟其如此,才使人感到鲜活真实,才具有鲜明的人物个性和永恒的人文价值。

当然,传记写作又不完全拘泥于历史,不仅仅停留在历史的层面。作者生活在当今社会,打量历史人物的视角是当代的,当代的价值观念,当代的审美标准,当代的文化遵循和文学理想,甚至是当代的表现手法。如如何对待和推进社会变革,如何看待忠君报国的儒学理念,甚至如何兴办现代高等教育等,不同历史时期的作者,评判标准不一样,得出的结论也不一样。

骆成骧可贵的是,身处风云变幻的时代,能洞察时弊,并敢于大胆直言铁肩道义,或上呈朝廷,或见诸于报端,或以诗明志,一定程度上表现了读书人的道德良心和文人风骨。

作者在文章结构和表现手段上,采取穿插变换的蒙太奇手法,将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四川保路运动等许多重大历史事件与主人公的人生沉浮交织在一起,让笔触在个体故事和群体事件间不断转换,凸显个体和群体的关联和价值。

该书封面注明是历史小说,但和真正历史小说的写作格调不同。作者在表达中,更偏重于“实”和“史”的一面,在人物塑造、情节推进中,更注重于史料的陈述。这其中有史书记载,有书信往来,更多的是骆成骧的诗词歌赋。

骆成骧既是一位从政者,又是教育家,还是成果丰硕的诗人,一生留下了许多诗作。作者采用“以诗证史”的研究方法,很据写作需要和现代眼光,选择和引用了骆成骧的100多首诗歌作品。然后,对这些诗作进行深入解析,从中洞察人物的人生轨迹和心路历程,甚至运用一些叙事性的诗歌,展开和推动情节,很有创新性和文学性。

骆成骧的诗作,或奔放豪迈,或轻巧灵动,或深沉厚重,或平实舒展,技巧娴熟,雍容大度,气韵生动,气象万千,展现了骆成骧作为诗歌官员的独特风采和气质,也提供了研究历史人物的可贵史料。

应该说,这部传记文学作品,既有对传统传记文学的传承,又进行了现代传记文学的现代性探索,一定程度上展露了当代传记文学的新气象。

(《晚清文状元骆成骧》,何晓苇、何世进著,中国言实出版社,202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