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进
边关对孩子们来说是遥远而陌生的秘境。卢一萍的长篇军旅题材报告文学《雪线上的边关》（长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23年3月出版），写出了一个真实的边关世界，满足了孩子们的好奇与向往。
作者前后历时20年，行程10万公里，采访了80多个边防连、30多个前哨班和季节性执勤点，用镜头般真实的语言，揭开西部边关的神秘面纱。这里不只有美丽的自然风光和独特的民族风情，更有边关军人随时面对死亡威胁的巨大风险。
有人说，边关是一首诗，同一座山可以种植不同信仰，同一条河可以承载不同的语言，同一棵树可以开出不同的花朵。对边关军人来说，边关就是战场，在擦亮的每一座界碑后面，都有边关军人青春与生命的付出。和平年代的这种牺牲，比战场上的牺牲更难以让人承受。而这种牺牲，对边关军人来说，又是平常的、漫长的、默默无闻的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
以喜马拉雅边关的岗巴边防连为例，军人们不会忘记牺牲的战友：老哨长胡同德，在查果拉守卡11年，心脏肿大，转业回到内地半年就病逝了；从军校毕业来到岗巴的颜世文，第二年就患了高原性肝硬化，病时只有22岁；机要参谋倪建华，在岗巴工作两年半后，死于高原性败血症，也只有22岁。
牺牲在岗巴的，还有他们的亲人：老连长王海的妻子刘玉菁，千里迢迢从广东来到岗巴探亲，到达当天就被脑水肿夺去生命；老战士黄颂的未婚妻刘燕，从四川老家来连队完婚，到岗巴的第三天，突患高原肺水肿，昏迷后再也没能醒来，年仅21岁。
就在2007年3月2日那天，七天七夜的大雪把詹娘舍完全隔离成雪山孤哨，突如其来的雪崩夺走了3名年轻战士的生命：靖磊磊（25岁）、王鑫（20岁）、于辉（19岁）。
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和平年代军人的牺牲让人很难接受，而这又是他们必须面对的。因为他们在共和国“平均海拔最高、自然条件最差”的地区守卫边关，每条巡逻线路都是很难抵达又必须抵达的生命禁区，他们的生命就像一块随时可能坠落到石头上的玉，时刻面临玉碎的考验。
战士们说，他们最日常的事就是巡逻到点到位，最重要的事就是不失寸土，最骄傲的事就是把冰雪掩埋的界碑找到、擦拭干净，让“中国”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守关人的责任和使命，能为祖国守护国门，能给人民带来和平，他们感到无比光荣。
和平年代边关军人的付出是人们难以想象的，就因为他们是边关军人。岗巴边防营官兵中传诵着一首诗：“把风沙嚼碎了，咽下；把寒冷嚼碎了，咽下；把海拔嚼碎了，咽下，把一切艰难嚼碎了，咽下……”写出了边关军人的气概。
阿里边防营的官兵说：“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驻守喀喇昆仑的边防军人感到自豪：“神仙湾高上站过岗，/死人沟里睡过觉，/界山达坂撒过尿，/班公湖里洗过澡，/吼两声，再跳三跳。”诗中说的五件事情，都是常人不敢做不能做的，做了就有可能死去。可对边防军人来说，必须做，还得经常做，毫不畏惧，视死如归。
常年往返新藏运输线上的丁德福，每次执行任务前都把写好的遗书塞进抽屉里。20多年下来，遗书装了满满一抽屉。他在一封“遗书”中写道：“高原丧生，本是常事，万一不测，为国而死，当感光荣，不要悲伤。”
边关军人也是人，有血肉之躯，有人之常情，有父母兄妹，有爱人儿女，他们内心深处都有深深的愧疚之情。顶嘎边防连指导员吴亚峰说出了心里话：“结婚前，愧对父母；结婚后，既愧对父母，也愧对妻子；有了孩子后，愧对父母，也愧对妻子和孩子。”
更让人动容的是亲人们的理解、支持和牺牲。岗巴边防连指导员肖顺海的妻子带着6岁孩子来看他，剧烈的高原反应，让肖顺海非常心疼。孩子却说：“爸爸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能跟爸爸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好地方。”说得肖顺海热泪长流。这样朴素的语言，你会感到一种悲壮、纯洁、爱的力量，让你热血澎湃，热泪盈眶。
边防军人面对的不仅是艰苦环境、亲人分离，还有自身的各种欲望和社会的多种诱惑。一位大老板打探到前哨班班长汪春强是同乡，每月津贴都要寄回老家给父亲治病和弟弟上学，就对他说：我们是老乡，我想帮你，给你一个机会。今晚我有一车货过境，只要你睁一眼闭一眼，我现在给你一万元定金，事成后再重谢，保证你一年下来有六位数。你好好想想，我等你回话。”汪春强斩钉截铁地说：“不用等，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这双眼睛是属于祖国的，只能睁，不能闭。”边关军人的品行和尊严不可侵犯。
边关的很多东西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如缺氧、高寒、干燥、荒凉、风雪、蚊虫、野兽、偷猎、寂寞、诱惑等。但边关军人的精神品质更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如忠诚、担当、勇敢、智慧、无私、廉洁、奉献、牺牲等。他们的灵魂已融入边关土地，他们的血液已与边关河流一起流动。他们是有灵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的人，他们用青春、热血、汗水甚至生命创造了一个新的“精神王国”——边关精神：忠于职守，不怕牺牲，爱国爱家，不辱使命，乐观坚定，无私无畏，善于斗争，敢于胜利。这是边关军人不可战胜的强大精神力量。
阅读《雪线上的边关》，是一次受益终身的灵魂震撼，会痛彻地感受到和平来之不易，明白何为牺牲、奉献，何为生死、离别，何为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会自然地联想到自己生来是如此的幸福，明白为何读书、学习，为何爱国、爱家，为何扣好人生的第一粒扣子。
从有形的边防界碑到无形的精神边关，边防军人用青春和生命书写了人生最完美的答案，他们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是孩子们最该追的星。
韩进，安徽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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