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献平
在三苏祠
千余年后,在眉山,故乡故人,祖籍河北栾城
而我只能仰望。古来文章乃天下
第一大事。关乎人心
天下、生死,也关于天道与人间烟火
三苏父子,我上前鞠躬
腰尽量下弯,心与院子里的榕树
一起向上,连同精神。他们父子说,“惟天下之静者,
乃能见微而知著。”“生、死、穷、达不易其志。”
“有能推至诚之心而加以不息之文,
则天地可动,金石可移。”
而生活需要向下,如庭院中的鱼群
指甲花,当年的深井之中
转换日月光华。呜呼,其父子,其人道
一个后生,至此热泪不止
在永丰村
平素疏远的,正中生活核心
大地及其植物,我爱着,多年之前
一个少年,也在其中,扛着镢头和犁铧
镰刀与乱草,西葫芦、茄子、辣椒
最好看该是稻田里的老人
妇女,他们每一次俯身,就是给予众生的恩惠
每一次日光的汗珠
就是一次惊雷。为此我匍匐田畴
辽阔的天府粮仓
我只是一朵南瓜花
一粒稻米。此刻高天正有雨落
于我的眉心和鼻梁
身在人间,凡是滋养我们的,我都感恩
在坛罐山观陶艺
人以抽象的花朵
文字,于其上烧制。大地之中的碎裂
被重新赋予灵魂,如此深奥
缥缈。当我看到一只只的陶罐
被时间陈列。一条条的花纹,及其颜色及其走向
我沉静,艺术入心,还有凝固的爱意
和美。在坛罐山,我被浏览
泥土之物,被人赋形,灵在其中
在唤鱼池畔
水乃万众之物,而此生不愿脱离分秒的
才算得上人间真爱
当年的东坡和王弗
人类的初恋美得流水,只是现在有些浑浊了
万般世事大致如此
我想在一边饮茶,想象一个男人
和一个女人,如何才能在某一个时空
电光石火,从内心到身体
从身体而灵魂。再想起“小轩窗,正梳妆,
十年生死两茫茫。”
陡然泪下,陡然天空地旷
在柳江古镇
最爱这河流了,最爱河上白鹭
落水的瞬间,青草似乎受到惊吓
鱼在用砂石筑堤
其实是我多虑了。最爱这哗哗哗哗哗的水声
在我疲惫之夜,在众人的睡眠之中
哗哗哗哗,这一种天籁
我在其间,像个婴儿
安恬地睡过人间又一个夜晚
在柳江古镇桥上静坐
对于命运一词
最好的诠释是桥下流水
所有的事物都在其中,包括我和我们
人类总是自我模糊不清
也总是,听从于冥冥无形的安排
于此静坐之后,我明白我不过是一种形态
物质第一,灵性第二
也明白水上的草芥,河底乱石
与我同在,此时此刻,此刻此时
在洪雅竹钢产业园
应当是柔韧的,而要赋予骨头
所谓的现代科技及其成果,古老的竹子
不可居无竹的竹子
在洪雅,被电锯捉拿
被齿轮粉碎。对于大地上的事物
人总是要施展技术
还以为这是再生的恩惠
当我坐下来,硬硬的竹钢制品
有些阴凉,我想我买一些,放在自己的庭院里
或者做一个楼梯
借助竹子及其再度赋性的竹钢
从大地走到空中,再从空中返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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