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硬盘、优盘的年代里,想要长久地保存文字、画像等“资料”该怎么办呢?
蜀道先人的答案:石刻。
隋唐代以来佛教盛行,蜀道沿线石刻主题大多围绕佛教展开,其中,广元千佛崖、皇泽寺摩崖石刻造像是代表之一。

广元市文物局供图
与其它地方不一样的是,剑门蜀道沿线还有代表道教艺术的“石刻鹤鸣山道教石窟寺及石刻”。
让坚硬冰冷的石头变得柔软温情,以千佛崖为代表的蜀道石刻艺术不仅造型新颖、色彩明丽,而且在神佛故事中加入很多人情人性,充满凡人情趣,令人叹为观止!
石刻“冠名”
让神与人的两个世界融合
说到石窟,世人无不赞叹莫高窟之瑰丽,龙门石窟之雄壮,云冈石窟之鬼斧。然而这绝世风华的背后,是西域的几代财帛,是北魏皇室的几世庇佑,更是地方数年盐税的支撑,耗资不菲。
但石窟艺术沿蜀道入巴蜀后,画风忽转,帝王将相的巍峨堂皇,变成了百姓的虔诚低诵,譬如千佛崖石窟的开凿更多是在地方官和当地民众、往来行人的积极推动和参与下得以发展和繁荣,具有深厚的民间基础。

具体表现是:“冠名”。
巴蜀人随情随性,以开窟造像为功德,钱多开大窟,钱少就凿小龛,捐资甚至割田舍地,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结社集资开凿大大小小的造像。出钱开窟或造像的人叫功德主,也称石窟供养人,开凿洞窟与雕造佛像的工匠听供养人的,供养人的愿望决定雕凿内容,供养人出的财力决定洞窟或造像的大小体量,末了再加以自己的名字为该龛窟冠名。
千佛崖的开凿,更多是一些本地的“富户”和工匠,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洋溢着“市民”阶层对于美的追求和表达,亲切温暖,活泼生动。
初唐至盛唐时期的政治家苏颋就曾从京城聘请造像技术精湛的能工巧匠,在千佛崖留下了雕凿精美的龛窟——苏颋龛,从而推动了各佛崖造像活动的兴盛,提升了造像技术水平。
有的冠名,有的勒石记载,为子孙积福,还有的施主甚至把自己的形象也刻进去。
在千佛崖斜对面的皇泽寺,有一尊大窟雕刻了多位菩萨,细心的人发现,在菩萨的脚边,还有一位“小人儿”,原来那是当年捐资凿窟的主儿。
神与人,佛与俗,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却融合得如此妥贴,拉近了神佛与人间的距离,让神与佛,多了几分可爱,让人与佛、人与神多了几分亲切,大大丰富了蜀道石刻艺术的文化内涵。一定意义上说,这是神、佛与人的相互成就。
盛世神韵
“东方美神”超越时代
千佛崖作为四川唐代佛教石刻艺术的代表之一,其雕凿的石刻内容丰富,题材多样。
有庄严肃穆的释迦佛、三世佛、弥勒佛、阿弥陀佛、多宝佛;有雍容华贵的菩萨,虔诚追随佛祖的弟子,形态各异的人形化天龙八部,自由翱翔的飞天,威风凛凛的力士,虔诚礼佛的供养人......
其中,位于千佛崖南端上层第806号龛窟的“多宝窟”堪称千佛崖石窟艺术之绝品,其又以侍立于主佛左侧的“持莲观音”像为最。

“持莲观音”像高1.35米、肩宽0.3米,宝冠束发,绣缯披肩,着绣衫贴体长裙,双臂赤裸,双手一上一下持握着两只莲茎,娉婷优雅地立于盛放的莲台之上。
造像眉眼细长,鼻子小巧玲珑,嘴角微微上翘,侧首、低眉、含笑,生动传神,媚态极妍,那嘴角流露出的一丝羞涩微笑堪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神秘微笑相媲美。
上世纪八十年代,著名美学大师王朝闻在千佛崖参观了这尊“持莲观音”像后大加赞誉,称其是与古希腊雕像断臂维纳斯比肩的“东方美神”,仔细看,又颇有几分“川妹子”的神韵,长发披肩,项圈环颈,手上臂着钏,身上严饰璎珞,下身穿贴体长裙。

细看,无论是这些配饰的齐整度还是细节样貌,虽然是唐代样式,体现了大唐盛世的审美趣味,但单说造像所饰璎珞样式、流苏样式,与当代女子装束也大体相同,至今仍不过时。这样对比一下,是不是顿时心生“哇塞”了……
这里的观音造像也颇具艺术之美,身肢丰满、眉眼细长、鼻子小巧,腰略微右扭,面带微笑,头微倾着,仿佛在临水照影,又仿佛在倾听嘉陵江潺潺水声,整件作品既显得清雅有趣,又含蓄低调的华美,是中国人心中真善美的代表。
据讲解员介绍,唐代造像超脱宗教的束缚,工匠们造像时会配以模特,我们从佛像那一抹静谧的微笑中可以窥见到,大唐时期人民的生活状态。可以说,这是一个盛世时代与石刻艺术的相互成就。
相互成就
“东方之笔”张大千三临千佛崖
石刻的魅力在于它创造出具有一定空间的可视、可触的艺术形象,借以反映社会生活、表达艺术家的审美感受、审美情感和审美理想,寄托了彼时人们的信仰与心愿,也为很多文人墨客、艺术大家带来了无限灵感。
文化厚重的广元更是如此,沿着金牛道,往来的官员商贾在这里留下佛龛,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也在此留下了无数赞美千佛崖的诗文和墨宝。
李白、杜甫、陆游、梁思成等历史文化名人都与广元的石刻有过渊源。其中,近代史上最负盛名的“东方之笔”张大千更是对千佛崖情有独钟,曾三次途经千佛崖找寻“创作灵感”。
1939年,张大千先生邀黄君璧、张目寒同游剑门,在广元游历了皇泽寺和千佛崖。1940年拟赴敦煌,行至广元,观摩千佛崖之后,突闻哥哥病逝重庆,急赴重庆奔丧。1943年10月中旬他从敦煌归蜀,顺路考察千佛崖,并和友人在千佛崖前合影。
经过艰苦的敦煌修行和对千佛崖的感悟,这位近代最著名的川籍国画大师,对中国佛教艺术有了深刻的体悟,并得出“广元千佛崖在开元以前早有开凿”的结论。
除了大千先生外,古代文化名人杜甫、白居易、陆游以及近代建筑大量梁启超等,都曾游历过千佛崖、皇泽寺,对历代石刻文化表现出深厚兴趣。
从历朝历代作品看,蜀道成就了一大批文学、艺术大家,从蜀道沿线的石刻、雕塑、传说看,大家也丰富了蜀道的色彩和生命,从这个意义上说,蜀道与各路大家,实现了相互成就。
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国家与国家……相互成就而不是相互伤害,这不正是人们追求的可贵品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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