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荷
“永垂不朽纪大奎，五千生死怎躲开？初心不忘得始终，一灵不昧真如来。”川剧《草鞋县令》由四川艺术职业学院与四川省川剧院联合打造，二度梅得主陈智林携手梅花奖演员肖德美、刘谊以及李乔松、苏明德等川剧名家联袂主演。此剧讲述了清嘉庆年间，什邡高景关山民遭遇水旱之患，县令纪大奎为民解忧，面对种种困难和诱惑时，写下“离微不二”以示为民初心不改。为最终治理水旱灾害，在脱下官靴换上草鞋登临古瀑口山顶后，纪大奎终于领悟治水之道，并获得灾民信任、理解和支持。至此，纪大奎的治水之道、为官之道、君子之道“九九归一”，成为为政为民的要诀。
“君子道”一词在剧中多次出现，贯穿纪大奎求道、悟道全过程。何谓“君子道”？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以浩然之气整合心性，求天道、省本心、明性善，立足仁、义、礼、智“四端”，中和孝、悌、忠、信，推演天人合一，熔铸睿智圆通的圣哲思想，阐发君子之道。简言之，就是主张做人要以仁义为怀、以礼仪修身，讲信义、重德操、有为有守。而“为政”是践行君子道的重要领域，其内涵有三。一是君子出仕为官必须走正道、行正事。二是君子为政应当德才兼备。三是君子为政当亲民、仁民，推行仁政于天下。此剧便是以对比的结构手法，通过陈智林先生的精彩演绎，深度挖掘、呈现了“父母官”纪大奎亲民、仁民、仁政的君子道故事，发人深省。
一、人物角色之间的思想意识对比
1.官与官的对比。从故事情节来看，县令纪大奎和县丞杨承祖之间表现出的处世方式和思想行为的落差贯穿全剧始终。从乞娃击堂鼓、众人求救命开始，纪大奎要求开仓放粮，为民着想，做百姓“避灾活命的风火墙”。而杨承祖却怕担责，不去管山民“胖的拖瘦，瘦的拖豁”，只想以拖为策、力求自保，最后不了了之。接着，纪大奎要以茶换粮，救活百姓，脱去山民近百年的罪籍。杨承祖害怕得罪上方自毁前程，迫于压力和诱惑，和纪大奎唱反调，不顾百姓安危死活，私自收缴了山民的五千担茶叶，造成了山民与纪大奎之间的误会。之后，纪大奎为解救百姓于危难，不顾仕途被毁和生命安危，不眠不休，夜探李冰陵。相反，杨承祖为了追求升迁之路，不顾百姓利益，选择遥遥无期的野河滩五年治水方案，并带着一众乡贤给师兄纪大奎从精神到物质行贿。通过这些事件的对比，纪大奎所表现出的亲民，为民请命，为民做主的善的人性跃然纸上。师出同门、同朝为官，纪大奎和杨承祖的处事方式和为官理念却天差地别，通过百姓这面镜子，在两个官员的对比中映照出了“父母官”应有的情怀。
2.官与民的对比。高景关山民首领吴忠隆在面对县丞杨承祖和县令纪大奎时，展现出两种不同截然不同的态度，彰显出不一样的人性特点。在纪大奎家，吴忠隆提着红白茶来感谢他搭救乞娃，同时请求以茶换粮。纪大奎为了五千山民，不仅答应了吴忠隆的请求，还上书请命为山民削去罪籍；吴忠隆豪爽借茶五千担，彻底将纪大奎当作“避灾活命的风火墙”。杨承祖为追名逐利，不顾百姓死活，不听取百姓的声音，不仅私缴了山民五千担茶叶，还执意取道野河滩治水，将吴忠隆逼得要私自炸山引水以解高景关五千山民之困，致使高景关山民与什邡城百姓剑拔弩张，险些酿成大祸。从吴忠隆的前后行为变化，可以看出山民们的淳朴。活命是他们最简单的诉求。面对为民着想的好官，山民们懂得感恩；面对不作为的庸官，山民们也会奋起反抗。山民的态度变化折射出官与民的关系，善与恶、刁民和良民尽在一念之间，而这样的转化却来自于官对民不同的思想态度和行为作风。
3.民与民的对比。张乡贤和高景关山民遗孤乞娃在面对县令治水时所表现出来的思想行为之间的情感差异。开场时乞娃为了众山民，力敲堂鼓，心系乡民，无所畏惧。当纪大奎欲收乞娃为干女儿时，乞娃首先想到的是高景关其他山民的温饱，并未立即答应。后来，为了寻找《三农纪》帮助纪大奎导洛通山以治水旱之患，乞娃以命相搏，在纵身跳崖之际却高声喊出了“爹爹，娘——”。乞娃虽小，内心却藏有人间大爱，为了高景关五千乡民，不仅毅然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机会，甚至用自己年幼热血的生命，去唤醒所有人心中的大义，既使杨承祖觉醒，也使其他百姓觉醒。张乡贤为了一己私利带着不明真相的群众共同阻挠纪大奎施政，和当地乡绅一起花样行贿，求墨宝，书“功绩”，想不留痕迹地让纪大奎主动退缩。甚至不惜将古瀑口治水说成是冒犯神灵，使得纪大奎的施政困难重重，不能顺利进行，也间接造成吴忠隆和乞娃的流血牺牲。
二、场景行头转换之中的思想行为对比
1.野河滩和古瀑口两个治水方案不同的利弊所触发的官民不同的思想行为。野河滩重峦叠嶂，挖成堰塘需要五年时间，高景关山民压根等不起。可是那却是前任什邡县令为了升迁留下的”面子工程“，同时也是烂尾工程。如果纪大奎选择野河滩治水方案，既能明哲保身取得“政绩”，又能获得上峰褒奖，升迁之路指日可待。古瀑口离金河很近，三点一线，犹如天然的堰塘，疏通古瀑口就能解决山民的水旱之患，而整个工程只需要大半年时间。然而，选择古瀑口引水就要水淹李冰陵，既否决了之前的治水方案，得罪上峰，同时还会让什邡本地的乡贤百姓感到不安，这不仅影响仕途的升迁，还给自身带来很多麻烦和障碍。这种情形下，纪大奎的选择是，不顾自己的仕途利益，一心为民，就算是拼一拼也要帮助高景关山民寻到活路。君子之道，善的人格，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2.官袍与布衣两件不同意义的服饰在同一时空穿戴所造就的不同的思想情感。雍奴陪着纪大奎夜探李冰陵，主仆俩走了大半夜，眼看天就要亮了，还未到山顶，在雍奴的劝说下，纪大奎脱了官袍，身着布衣继续上山。身着官袍如同戴着面具，行走之间都是官场惯例，和民众始终有阻隔，不能感受民众的真实呼声；身着布衣则不为名利所累，走着民众走的路，体验百姓的生活状态，零距离地倾听他们的声音、感受他们的疾苦。这一穿一脱，将纪大奎求道的过程层层递进地刻画，可谓入木三分、淋漓尽致，在增添了喜剧效果的同时，又寓意深刻，发人深省。
3.官靴与草鞋在夜探李冰陵时对纪大奎悟道起到不同的推进作用。纪大奎为了登上山顶一探究竟，黑灯瞎火地走了一夜山路，走到筋疲力尽时，雍奴再次建议他脱掉官靴换草鞋。当老脚穿上新草鞋，说不出的轻快在陈智林先生的表演中展现出来。虽然走出了血泡，却让纪大奎从“载魂之舟”而悟君子之道、为官之道，逐渐地走进山民的心底，深切体会到了他们的疾苦。“布衣承俗，民风敦厚，为人修德，一生通透；庙堂仁政，盛世千秋。人生百年，驶向彼岸之时，不能只是一副躯壳。要有灵，有魂，有精，有神，所谓灵魂不灭，实则精神不朽也！”人物精神、全剧意境在此刻得到了升华，感动了观众，也震撼、启迪了世人。
总之，川剧《草鞋县令》通过不同角度的两两对比，通过陈智林先生真实感人又不乏幽默喜感的精湛表演，什邡县令纪大奎反身求仁、舍生取义、无愧于天地的为民情怀，便乘着“载魂之舟”立于天地之间。该剧既是对传统川剧文化的弘扬，对历史名人文化的深度发掘，也以古鉴今，是对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当代廉政文化的讴歌与颂扬。
（李月荷，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绵阳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
（图片由剧组授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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