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霏
2020年9月，舞剧《努力餐》于成都城市音乐厅崭露头角，当即就迎来了掌声雷动、热火朝天的开门红；首战告捷后，《努力餐》又在第十二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评比中，为成都摘得首个“荷花奖”桂冠，一时名声大噪；2021年9月29日，在由中央宣传部文艺局、四川省委宣传部、中国舞蹈家协会等主办的2021年全国优秀舞剧邀请展演活动中，《努力餐》作为开幕演出剧目，在四川大剧院掀起了势不可挡的舞剧浪潮。
全剧的最大亮点莫过于以“吃”这一生活化行为做主线，生发出一系列与“餐”相呼应的舞蹈语汇。其中，红色竹筷贯穿始终，将火锅的热辣、矛盾的激化、英雄的牺牲一一串联，足见编导构思之精巧，可谓是“吃”出了新时代的中国故事，而这一突破性实践则与其精神内核——“时代感召力”密不可分。时代感召力承载过去、关照当下也照耀未来，就该剧而言，其强有力的迸发离不开对现实主义手法的运用、对地域文化的解读以及对中国精神的阐发。
谍战潜行：现实主义践行红色使命
舞剧《努力餐》以革命先烈车耀先为原型进行改编，讲述了20世纪30年代中共地下党人车老板，以经商为掩护从事革命工作，建立“努力餐楼”解决人民温饱，创办《大声周刊》高呼抗日救亡，最终英勇牺牲，为国献身的故事。对这类革命历史题材的处理，讲求以忠于历史客观事实为前提，兼顾当下生活之时效性，其主题使命感的强烈也在无形中加大了创作的局限性，而现实主义手法就是满足这些限制条件之“正解”。
为现实而艺术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以再现现实的基本特征为追求目标，竭力打造出一面可以观照现实、映射生活的“镜子”。但生活≠艺术，为了让《努力餐》可以更好的展现历史经典，使其真实可感，离不开编导对以下三点的反复推敲：其一是缜密的编创结构，从“努力餐开门迎客”到“亮嗓子生死相托”再到“冷处长威逼利诱”最后到“黄三妹泪别挚爱”，谍战悬疑元素充斥其中，情节安排跌宕起伏、层序分明、引人入胜；其二是鲜活的人物形象，除了主人公车老板之外，还塑造了妻子黄三妹，特务冷处长，地下情报员亮嗓子等一系列饱满立体的人物形象，昔日好友化身特务、共产同胞壮烈牺牲、百姓生活水深火热、抗日救亡急不可待、为国舍家光荣赴死……诸多有血有肉的情感羁绊也使得该剧“活”了起来；其三是独特的舞美设计，再天马行空的创意也离不开实体物象的呈现，通过桌与椅的意象表达、纸与字的微妙展现、密码墙的变幻以及灯光的隐喻搭建起兼具年代感与现代性的舞台空间，这即是对编创结构的外化，也是对人物形象的丰满，使这部作品真正的落了地，接了地气儿。
这一个个强烈的兼具历时性与共时性的视觉符号，使整部舞剧突破对革命历史的刻板印象，整体风格极具现代感，增加了可信度与传唱性。鉴于舞蹈艺术与现实生活的本质区别，《努力餐》对于现实主义手法的运用，虽无法真正做到对经典史实的具象复现，但以艺术之特有形式追忆红色历史，本就是对祖辈红色基因的继承，对世代红色使命的践行。
麻辣鲜香：舞蹈语汇诉说巴蜀文化
舞蹈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根植于五千年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之中。无论是80年代的“文化寻根”发出对传统文化的召唤，还是随着“文化自觉，文化自信”的提出，新时代文化成为关键一词，“中华文化之艺术处理”都堪当艺术工作者的一门重要课题。而中华文化的浩瀚磅礴又离不开诸多地域文化的交汇融合，加之舞蹈本体意识与本性思维的不断强化，对中华文化的热爱不再只是空有一腔热血的低级表达，而是以小见大，通过对地域文化的深度挖掘，编织出细腻生动的舞蹈语汇，进而向伟大中华文化致敬的高级表达。舞剧《努力餐》对巴蜀文化的艺术处理即为此种高级表达的成功范例。
首先是茶道文化，与“天府之国”成都而言，茶馆是其地域文化的典型地标。剧中茶楼里一矮桌二竹椅的摆放以及肩搭白毛巾的迎来送往即为茶文化之符号，还有第一幕中黄三妹通过高抛、转身、接壶、倒茶等动作“以舞盏茶”招揽宾客，就是功夫茶艺的传神再现，在凸显巴蜀文化的同时营造出轻松悠闲的氛围，并为其后剧情的转折埋下伏笔。
其次是美食文化，“吃在中国，味在成都”美食文化是巴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贯穿整部舞剧的特色之所在。成都美食众多，川菜、火锅、串串、担担面……应有尽有，剧中与之相对的各种花式“吃戏”更是活色生香，一桌川菜“吃”出了四人相互猜忌的悬疑，热辣火锅“吃”出了三人内心对抗的激烈，一根红签“吃”出了事态一触即发的危机，一碗担担面“吃”出了夫妻二人生死诀别的悲怆……
最后是川剧文化。川剧作为巴蜀地区特有的文化符号与艺术名片，已于2006年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现将这一文化瑰宝融入舞剧，无疑是对其地域性文化价值的当代新解，同时也为该剧增设一大亮点。剧中人物“亮嗓子”即为这一亮点的物质载体，地下情报员的人物设定以及变脸艺人的身份加持，使得文化属性的背后暗藏戏剧冲突，看点十足。正如同剧中巧借《三岔口》的戏曲片段，三人一桌，转闪腾挪，彼此试探，谍战指数飙升，不禁看的人心头一紧，手心冒汗。
除此之外，川渝民歌的加入也为该剧增添不少地域色彩。《太阳出来喜洋洋》、《采花》、《槐花几时开》等民间小调的旋律接连不断，随着情节的跌宕散发出多种气质，有明亮欢快的、有温婉优美的、也有深沉悲壮的，而现代音乐风格的创意融入又使得这巴蜀之声颇具时代之风。
“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观全局”深扎巴蜀大地，舞出天府文化，以地域文化之富饶表中华文化之深厚，这是树立文化自觉、实现文化自信的应有之义，也是推动新时代文化认同的必由之路。
大爱无疆：中国精神承唱家国情怀
由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所构筑起的中国精神，以其强大的民族凝聚力与时代感召力贯穿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是历代人民所共有的精神财富，也是当代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血脉。作为爱国主义的核心，中国精神撑起了民族坚挺的脊梁，生发了时代不屈的灵魂。放眼新时期的舞蹈创作态势，编导们也更加重视中国精神对革命题材的注入与融合，舞剧《努力餐》更是巧妙的将中国精神融入人文、深入社会、生发至民族。
其一，捕捉人文共感。实现舞蹈之达情旨归离不开对人文情怀的抒发，该剧通过以下“二味”实现对其的关照与升华：首先是抚人心的人间烟火味。导演钱鑫曾言：“选择这个题材，我们觉得最感兴趣的、最打动我们的恰恰是这部剧的特点，它并不是一个教科书式说教，形而上的爱国主义漫谈，它其实是非常有人间烟火气的”。诚然，色香味俱全的饮食文化再配以采耳、按摩、擦鞋、晒太阳等日常，勾勒出成都街头巷尾的市井百态、人间万象，侧面反映出成都慢节奏生活下人们的闲适惬意，不禁使人心驰向往；其次是暖人心的尘世人情味。黄三妹的扮演者李香宇说到：“最后的双人舞……看到车老板的时候，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那个年代舍小家为大家的精神让我最是触动”，我相信不仅是舞者本身，即便是身处台下的我们也无一不为这赤诚无私的爱国情所动容。
其二，强化社会共情。人文共感较多侧重个体间的种种感受，而社会共情则是强调对整个社会的情感导向。导演王思思曾言：“我们还是希望通过一个小餐馆来包括一个大社会。希望我们的舞剧出来的风格是在一种浓浓的四川地域文化中，讲述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1938年11月8日—1944年12月18日，日军在长达6年零40天里先后对成都进行了31次大轰炸，该剧借助舞台对这一惨痛历史进行了还原，而对社会共情的引发也在此次事件的爆发后体现的淋漓尽致——轰炸过后，成都化为废墟，百姓流离失所，车老板不顾自身安危，自发前去给难民们送饭，低迷消沉的社会现状没有吞噬他，反倒激发了斗志，更加坚定了对共产主义的坚守，而他坚韧的意志和崇高的信仰也在无形中感染并鼓舞着身边的同胞，大家最终重振旗鼓坚定地投身于抗日救亡的工作中去，这一个人意志引发社会共情的场景震憾人心，在慨叹红色精神之能量磁场强大的同时，也为编导对情感表达之绝妙处理拍手称赞。
其三，激发民族共鸣。基于人文共感、社会共情之上的民族共鸣，是该剧所要达到的最为极致之情。先观舞：至今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舞剧最后那铿锵有力的齐舞片段，舞蹈演员的情绪处理也拿捏的恰到好处，没有假大空的一味宣泄，有的只是坚毅的目光与无畏的面貌，一个个豪迈洒脱的热血英雄形象呼之欲出；再听音：音乐是舞剧的灵魂这点在舞剧《努力餐》中得到了很好的印证，导演钱鑫介绍道“我们在博物馆采风中发现成都出土的说唱俑，这个形象也被誉为中国说唱艺术的鼻祖。把说唱运用到舞剧里，在我们看来与其说是创新，不如说是回归。”剧中“我要努力努力/我要血战到底”这一段方言rap即为钱导口中的“回归”，说唱曲风的搭配为该剧再添一高能燃点，让人十分“上头”。总的来说，在各艺术元素的协调配合，通过新时代四川特色的闪光点打造红色精神迸发的至高点，以成都之魄唱响中国之魂，就此作结，颇为圆满。
深挖精神价值，深化家国意识，是舞剧《努力餐》打出的一张绝妙王牌。“家国大爱”四字也因中国精神的注入，打上了红色时代烙印，透露着民族精神底色。通过艺术呼唤对国家的热忱之心，弘扬家国情怀，传递中国力量是我们每个舞蹈人应有的立心与担当。
二〇二一，建党百年，不忘初心，逐梦前行。舞蹈艺术不仅是为了演绎，有时更是为了铭记，为了启迪，正如导演王思思所说：“舞剧《努力餐》是一次对革命先烈的致敬，我们也希望把这种坚持的精神传达给今天的90后和00后。”时代在召唤，我们也在回应着时代，舞剧《努力餐》以现实主义之法，织地域文化之衣，铸中国精神之体，形成强大的时代感召，缔造出蓬勃向上的中国力量以及大气磅礴的艺术气象。走出剧院，“山河无恙，众生安泰”之象尽收眼底，这是革命先烈以鲜血挥洒出的壮丽锦图，也是该剧最真实也最艺术的一枚人间彩蛋！
（作者系四川大学艺术学院2021级艺术学理论专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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