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华
读罗伟章长篇小说的《红砖楼》，或许小说正好切中我的灵魂之脉，想得多了些。从文中的“你”是谁开始，我一直想看到“你”出现——或许，“你”将是这部小说的另一个主角呢？在这样的悬念下，我很快读完整部小说。
美国著名作家约翰·斯坦贝克谈写作中克服僵硬感时说：“把你要写的东西致予某人，即像给一个人写信那样去写。”美国另一个著名作家库尔特·冯古内特也说：“每一位成功的作者都是为他心目中的一个读者而写。这是艺术完整性的秘诀。”那么，不管罗伟章写什么，怎么写，小说已经成功了。“你”是我心中的好友，“你”是我心底最真诚的倾诉者，“你”就是读者，“你”就是你我。
“你”到底是谁？一个月后一天，我从梦里醒来，一个念头突然冲出来：原来“你”就是“我”啊！我说的是盛华。因为小说中“你”的出现并没有逻辑和事实基础，而那一句“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或许根本不是一个实体的人物出现，而是盛华的自我意识时隐时现。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认识自己，也不观照自己的内心——“认识你的时间还没有到来”，有的人甚至终生没等到认识自己的时间到来。正如我们某一天有些难言之隐不能明示时，发个朋友圈还不会用第二人称代词，甚至第三人称代词书写出来？
原来，“你”就是我，“你”就是“我”，你就是我们。当然，是我们内心最纯粹、最本我的那部分，潜伏在日常生活背后，只有偶尔冒出来，对自己说几句话。甚至话都不说，就只是看着自己。只有极少数人，大隐隐于市，每天都跟自己相守，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世界；当然，也有的，走出“东轩市”，甚至站在世界看“东轩”。
《红砖楼》的写作并没有张力十足的故事情节，一个小小的口角成为整本书的缘起，成为作家对“我”的人生哲学三问的契机。于是，从自己“死去”开始，进行“我”的讲述和自我剖析。我似乎看到自己，看到所有文学爱好者从对文学的敬畏开始的那些细节，用羡慕的眼神扫过文学期刊的大门、对文学大咖的敬仰和敬畏、对文字的热爱和不舍、来来往往的文坛人物面目——“文学丛林里能装得下各种动物”。时日一久，稍有智慧，必有追问：“我”该何去何从？“我”的未来在哪里？
“我”的成长就是每一个文学爱好者的成长，如果有的话。
“我”的追问就是每一个人生应有的追问，如果有的话。
《红砖楼》用一个迷茫的文学爱好者的视角，用一个旁观者和一个记者的视角，多角度展示文坛人物画像和文学生态。其中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有灵光一闪的机智，有忍无可忍的真话和最后看穿一切的决绝。一个一直在反思的“我”，自然是成长的，知道最终自己将何处去。
《红砖楼》塑造的人物形象并不多，但主次分明，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冉强那具有时代特色的个性占据绝对地位，让人一目了然并生厌恶；盛华从头到尾的成长，自我意识不断增加，让读者自然联想到自己。两个最重要的人物形象清晰明了；申响、孙云桥、李回家、杨秋风、沈聪、薛哥、庞哥、锦玉、万明丽、师妹、小珊、小琪、小高、魏书记、何总编、崔书记，一干人等，有的笔墨多点，有的少点，有的藏在事件背后，无不各具特色，启迪着主人公“我”的人生。
当然，最让我惊心和惊喜的代词和追问应该是4个字：“冉强是谁？”它们出现不多，却像惊雷，正如“你”旁边的“她”一样，是高原天使任敏一样的存在，光一样的存在。她让大家都熟悉的冉强——他们曾经得势，曾经静默，又有得势的可能了——以一个代词的形式出现，并得出得势者最终的结果：实际上，在很多人的眼里，他谁都不是。而清醒者必定知道，有的人，生有多灿烂辉煌，死就有多臭名昭著；有的人生必定走向历史的耻辱地带。“盛华”的成长背后，就有了这样清醒的认识。或者说，冉强的人生哲学追问，冉强并没有，也永远不会有，而盛华帮他进行了思考。
《红砖楼》是一个充满哲思和隐喻的长篇小说。如果你只看到东轩，只看到冉强，或者只看到文坛红砖楼，都只能说明，你还不是善于思考的读者。尤其那句“有底线能自由，有使命更能自由”，是作家在深刻思考的结论——毕竟小说就是作家的思考方式。
3个月后，再读《红砖楼》，不能不说，它应是初入文学圈的写作者的“人生宝典”。最终，作为名利场中的写作者，我们都可以选择不同的人生之路。而选择的前提，是我们对自己的认识，是“你”我是否合一，是名利对我们的考验，是我们世界观和价值观最终的确立。
海明威曾说：“一个优秀作家最本质的才能在于他内嵌的雷打不动的狗屎探测器。这是作家的雷达，所有伟大作家都有这玩意。” 村上春树说：“我在试图描绘日本人，我想描绘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从何而来，去何方。这是我的主题，我想。”无疑，罗伟章就有这样的雷达，他在不断描绘中国人的作家。他无时不刻在探测人心和社会，正如他所说：“小说是命里长的。”“小说在人心的深渊里，大有可为。”
作者简介
吴春华，中国作协会员，祖籍遂宁，现居成都。《芳草》《四川文学》《小说月报·原创版》等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出版随笔集《不是爱情的约会》，中篇小说集《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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