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对两个小孩没有多关心，也没有为他们付出什么。我辛辛苦苦把他们养这么大……”
12月9日上午，四川女子黄飞飞对潮新闻记者这样说。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沉，透着疲惫，提起离世孩子时，瞬间哽咽了。
今年5月，与她结婚十年、育有一双儿女的丈夫刘杰，在离婚冷静期的第二天凌晨，给10岁的儿子和8岁的女儿喂下农药。
孩子们经抢救无效离世，刘杰本人因喝得少，活了下来。
7个月后，黄飞飞独自蜗居在广州一间出租屋里，靠送外卖维持基本生计。
弟弟黄勇则寸步不离地守着姐姐，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黄飞飞儿女 受访者供图
8月21日，刘杰毒杀儿女案在贵州凤冈县人民法院开庭，未当庭宣判。
12月8日，黄飞飞接到法院通知，案件将于12月11日一审第二次开庭。“我问可不可以去庭审，（对方）说不可以。”她顿了顿说，“去了也不让我们进去，最近又摔了腿。”
黄飞飞表示，法院称或许12月底就会宣判。对她而言，审判是她为两个孩子讨回公道的唯一寄托。“我没有提起民事诉讼，也不需要什么赔偿，就想让他给两个小孩偿命。”
12月10日，潮新闻记者联系凤冈县人民法院，工作人员表示该案由中院（遵义市中级人民法院）负责开庭，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随后，又联系到遵义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人员表示不对外回复案情。
“就想着有小孩以后，他可能会改”
时间拨回2009年，东莞一家电子厂。
16岁的黄飞飞在这里认识了比她大一岁的贵州男子刘杰。当时刘杰吸引她的优点很难记起，如今再回想当时的他，“不爱上班，爱去网吧。”
恋爱两年多，黄飞飞想过分手，但发现自己怀孕了。“就想着有小孩以后，他可能会改。”
2014年，两人回刘杰老家贵州凤冈县登记结婚，很快大儿子出生。黄飞飞期待中的改变没有到来。“儿子半岁的时候，买尿不湿的钱都没有，他打电话让我去找他妈借。”
黄飞飞口中的刘杰几乎从未给过家用。
2017年冬天，女儿出生。剖腹产当晚，刘杰父母回家带大儿子，留下他照顾妻女。“当晚又吵架，他把我丢在医院，跑去上网，女儿他也不管。”
“只要有钱就去网吧，或者到处玩。”黄飞飞的记忆里，刘杰又迷上钓鱼，花几千元购买渔具，“一根鱼竿一千多块，有钱先顾自己。”
黄飞飞说，没钱刘杰便到处借，借不到再去上一两个月班，然后又去玩，“不是安心过日子的人。”
为了孩子，她一次次妥协。
让黄飞飞更恐惧的是婚姻里的控制与暴力。
2016年，刘杰曾对黄飞飞动手，事后下跪写保证书。
但是，暴力和控制并未停止。
“不给他钱的时候，他就把我的手机、身份证收起来，不让我出门。”
黄飞飞被家暴的照片 受访者供图
“现在银行老打电话给我，因为他在外面欠了很多债。”具体数目她不清楚，只知道他总动不动找她拿钱，甚至找弟弟和父母借钱。
“不像一个当家的父亲，不像一个丈夫，孩子出生了连医药费都不出，这是一个丈夫，一个爹做的事？”黄勇这样形容刘杰，他告诉潮新闻记者，刘杰曾向他以及他的父母借过钱，“有借过一次，说一星期还，后来一直找他，到四五个月后才还。”
在黄勇看来，姐姐姐夫感情不好，“要是感情真的很好就不会家暴和毒杀自己的孩子了。”他说，刘杰得不到就一起同归于尽，是出于对姐姐的报复。
最后的逃离与未能阻止的悲剧
2024年初夏，为了照顾在老家上学的儿女，也为了逃离与刘杰在一起“根本存不到钱”的窘境，黄飞飞独自返回凤冈。
为了生计，她做起“山歌直播”。这份工作时间自由，收入能养活母子三人。
刘杰很快追到凤冈，但还是不工作。
2025年5月，矛盾再次爆发。
5月16日，刘杰要求黄飞飞停止直播跟他回广东被拒。
黄飞飞坚决提离婚。
次日，刘杰用刀威胁，将她捆在家中，拿走手机身份证，并查看其聊天记录。
“他当面威胁我说，要杀了我，杀了两个小孩，还要去东莞杀我父母。”
刘杰发在群里的遗书 受访者供图
5月18日，黄飞飞逃到酒店，刘杰找上门并报警，民警将她转移至另一酒店安置。
5月20日，刘杰突然同意离婚，两人到民政局提交离婚申请，进入30天离婚冷静期，协议房产和女儿归刘杰，儿子归黄飞飞。
从民政局出来，黄飞飞因牵挂孩子便跟刘杰回到出租屋。5月21日中午，她下班回家时，刘杰已买好农药，再次威胁“一起死”。
黄飞飞假意安抚，下午借口直播，在公司负责人帮助下前往龙泉派出所报警，并向民警展示了身上的淤青和勒痕，陈述刘杰买农药威胁杀人的情况。
她说，当晚弟弟黄勇也曾向派出所电话报警。
当晚，悲剧发生。
案发前，刘杰带着儿女玩抓娃娃 受访者供图
5月22日凌晨2点左右，刘杰在家人微信群发出遗书和孩子们最后的照片——抓娃娃、吃烧烤，女儿对着镜头比着“耶”。
他称这是“最后的狂欢”。
此时，距离孩子喝下农药已过去两个多小时。
警察接到报警后赶到时，一切已无法挽回。
是否存在“不作为、慢作为”，
她对派出所提起行政诉讼
两个孩子的死亡医学证明上写着：死亡原因为杀虫剂中毒。
黄飞飞事后回到事发出租房，还能闻到刺鼻的农药味，看到地上的呕吐物，被抓烂的床和枕芯……
在黄飞飞看来，刘杰的极端行为“不是担心我在外面工作出轨，是因为我不给他钱了”。
对于刘杰在遗书中将动机归咎于黄飞飞“直播出轨”，她感到荒谬。
“之前他把我的钱全部转走，还用我的微信找我弟借钱……他说如果我不给钱，就污蔑我出轨。”她表示，直播时与“大哥”的暧昧称呼是行业里维护客户关系的常见方式，刘杰本人甚至曾帮她维护客户关系，不存在实质出轨。
“我每晚都在想孩子……”黄飞飞泣不成声。
另外，黄飞飞认为，自己和弟弟两次报警，指出刘杰已购买农药并威胁杀人，但凤冈县公安局龙泉派出所未能及时有效干预，存在“不作为、慢作为”。
她因此提起行政复议和行政诉讼，并控告相关民警失职渎职。9月30日，凤冈县政府驳回其行政复议请求，认定公安机关已履行法定职责，无法预判刘杰会对子女行凶。10月29日，凤冈县检察院作出不立案通知书。
潮新闻将继续关注此案进展。（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潮新闻 记者 李沐子责任编辑：袁颖
【未经授权，严禁转载！联系电话028-8696827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