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禹
年底，各路年度热词总结开始涌现。全球最大在线词典《剑桥词典》日前也公布了2025年度热词，“parasocial（准社交）”拔得头筹。
所谓“准社交”，指一种人们与不相识的名人、书籍或影视剧中的角色、人工智能等对象之间形成的想象中的情感联结。这在生活中很常见，比如，有人会对一个明星、主播乃至虚拟人、AI全情投入，但这却是单向的，甚至是虚假的，对方没有感知或没有回应，但他自己却乐此不疲。
这让人想到一个清代的故事。清代一位女子爱读《红楼梦》，甚至为此而生病。父母为了根治她的成瘾，直接烧了《红楼梦》，没想到她大哭“奈何烧杀我宝玉”。过了不久，她竟真的去世。现在看来，这应该也属于“准社交”的一种。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找不到学术术语来解释这种现象，大多归之于“成瘾”“不正常”“魔怔了”之类的三言两语。但现在，我们可以学术味地称之为“准社交”。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完美社交”。除了没有“功利”的回报之外，它一切都很理想。看到的是“偶像”最光鲜的一面，得到的是最纯粹的精神满足，又不用面对真实社交里现实的、复杂的生活难题和人际负担。
如果说，对于明星、偶像的情感依赖已经很常见，那么现在最引人注目的，则是“AI依赖”。“准社交”已经延伸到完全虚拟，甚至连形象都没有的事物上，一种视觉层面的吸引都不需要了。
比如，2025年1月发布的《中国青年网民社会心态调查报告（2024）》提到，13.5%的年轻人更倾向于向AI倾诉心事，这一比例甚至超过父母亲人。
报道描述的细节，解释了这种现象的原因。一名青少年在手机屏幕上输入“我觉得自己好孤独”，AI聊天框几乎瞬间弹出数十行回应：“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孤独是很多人都会经历的。你愿意和我聊聊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仔细看看，这是多么美好的互动。可以想象，很多父母面对孩子的倾诉，恐怕都没有这么体贴地回应。AI不会不耐烦、不会敷衍，更不会反问“你怎么这么想”，它只会持续确认感受、顺着你的孤独往下走。一些父母或许不满，但恐怕也得承认，AI确实承担了一些“父母”的功能。
但这恰恰也暴露出一个微妙甚至有些残酷的现实：当“被理解”“被倾听”“被共情”这些本应来自最亲密关系的情感供给，开始被技术稳定、低成本、规模化地替代时，真实社会中的情感关系反而显得笨拙、昂贵且不可靠。某种程度上，“准社交”的出现，不是因为这种虚拟有多好，而是原本真实社交的脆弱由此相形见绌罢了。
从理性上，人们都知道虚拟的“不好”，但情感本身也很难说是“真实”的。它没有实在形态，所谓一定要有回报也不是情感成立的必要条件。情感终究不是理性的算计，它不需要什么承诺，片刻的满足、一时的舒畅就够了。
面对“准社交”的出现，人们不必神经紧张地如临大敌。我们不如将其当成一种提醒：承认真实社交里存在的问题，有向度地去改进自己。就好像人们可以承认AI更擅长编程、写报告，为什么不能承认AI更体贴、更温柔呢？
从这个意义上，与其指责“准社交”沉迷，不如反问现实中的我们，是否还保有耐心去倾听，是否愿意为理解他人付出代价，是否还能在忙碌与焦虑中，为关系留出余地。真正需要警醒的，或许不是什么新型技术语境、社交模型的袭来，而是我们自身“傲慢”地把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拒绝任何自我的观照与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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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熊禹
图片：新华社、AI等
朗诵：王茜
责编：张永群
编辑：朱晓帆 常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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