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郭佳

驱车40分钟进山

一双眼睛扫过

岩层、溪涧、废弃的矿道

脚步丈量山野

指尖触碰岩层

他在找“色彩”

别人看山是风景

他看山

是一个巨大的

天然的“颜料盒”

这是一位35岁的蓟州小伙子

只要有空他就扎进

蓟北与遵化交界的群山之中

挖石头!

“这一带以前有金矿,石头里的金属元素多,颜色特别鲜亮。”他蹲下身,捡起一块在阳光下隐隐闪光的赭红色石头,小心地装进袋子里。青灰、土黄、赭石、淡绿……他像收集珍宝一样,搜寻着大地散落的颜色。

他叫董英杰,土生土长的蓟州人。他深入家乡山野,采集本地岩石,亲手研磨、调配成天然矿物颜料,并用它们临摹独乐寺的观音像和壁画,从而收获了一份独特的“蓟州本色”。

这件事经《天津日报》发掘并于11月8日率先通过视频号推出报道之后,董英杰那份对家乡质朴而深厚的情感,透过画面与故事,深深触动了屏幕前的无数网友。

“石头会说话”

磨出来的是家乡的质感

为何放弃现成的颜料,自讨苦吃?

“完成一幅画要2个月的时间,买的颜料虽然省事,但没‘魂’。”自幼学习画画,如今从事美术教育事业的董英杰说。

他的家住在离独乐寺仅几百米的地方,对那片辽代古刹有着执着的亲近与好奇,“独乐寺的壁画很特别,从朝代、配色到线条和历史意义,都和别处不同。”他常凝望着寺内斑驳的壁画与塑像出神,一个问题渐渐浮现:古人当年建寺绘壁,用的会不会就是本地的材料?

这个猜想,在他偶然看到一段矿物颜料制作视频后,一个念头再也按捺不住——用家乡的石头,画家乡的古迹。

蓟州有着“中上元古界标准地层”,岩层丰富。于是教学之余,他开始了漫长的“寻色之旅”。

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

用最笨的功夫 接续最古的文脉

找石头,确实是体力活。每次进山都像负重登山,要在岩坡间翻捡数小时。它也是技术活,得懂石性、辨岩层。而更多时候,它靠的是缘分——有时连走几座山空手而归,有时却在雨后路边,意外遇见一块纹理如画的青石;或是正当疲惫打算归去时,一转身,瞥见夕阳正照在一块闪着金点的石头上。

他解释道:“软的石头磨出来粉细,适合勾线;硬的含石英多,颗粒粗,画出来肌理感强,而且这些颜色可以叠加,层次感就出来了。”

而寻回石头,还只是第一步。清洗、分类、破碎、过滤、水飞、沉淀、晒干……前后十余道工序。仅静止粉末一道,时间就要4个小时以上,才能得到一小碟纯净的矿物色粉。他还会购入鹿胶、鱼胶来调和,让颜色能历经岁月而不褪变。

看似平静的工序,真正的挑战在于和这些比面粉还细的矿物粉末“斗智斗勇”。研磨后的粉末投入水中,杂质和精华比重、颗粒大小都不同,理想的色粉会悬浮在特定水层。但这道分离的界限并非肉眼可见,全凭无数次失败积累的“水感”。稍有急躁,水流稍快,等待数小时才分层好的色粉就可能与杂质重新混为一体,前功尽弃。“杂质是隐形的敌人,”董英杰说,“多一点点,整批颜色的饱和度、明亮度就下去了,灰蒙蒙的,没了‘精气神儿’。”

“颜色有了,还得有个‘名儿’。”董英杰觉得,来自蓟州山水的颜色,就该有蓟州的名字。于是,取自盘山岩层的青灰,他叫它“盘山骨”;沉淀历史感的灰,他命名为“蓟州尘”。他还计划着:把秋天盘山层林尽染的暖黄,叫作 “盘山秋熟” ;将下营水库的波光,凝练为 “下营粼光” ;让西井峪古村石墙上的苔痕,在画布上重生为 “西井苔衣” 。他说,每当念出这些名字,仿佛就能为画作注入了家乡的灵魂。

家乡的山石 终于与千年的古迹

在他的笔下重逢

如今,经过“出得深山,入得画室”这么一番“折腾”,那个曾经的动意已经活生生地转化为三幅可触可感的作品——独乐寺中威仪赫赫的《哼哈二将》、肃穆深邃的《明王》以及慈悲恢弘的《十一面观音》,均被董英杰用蓟州的颜料亲手临摹再现。

(以上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小时候放假,我总爱回山里姥姥家,跟着伙伴们跑向梨木台山下。小路铺满碎石子,两旁酸枣丛挂满青红的果子,摘一颗嚼着,酸得眯眼却上瘾。远处的山峦叠翠,青灰岩石覆着松柏,山腰薄雾随风轻流,宛如仙境。”

董英杰对家乡蓟州的爱,溢于言表。

他大学攻读动漫,毕业后毅然选择回乡,创办美术培训班。他不仅教画画,更想传递对脚下土地的认知。他计划把“矿物颜料制作”带入课堂,让孩子们亲手研磨出“蓟州尘”“盘山骨”,在触摸与创造中,感受家乡大地的脉搏。

当董英杰用这些来自蓟州山野的颜料

临摹独乐寺的观音像或壁画时

感觉截然不同

“笔尖触到纸上的颗粒感

沉甸甸的

有温度

好像我不是在画画

是在和古代的工匠

用同一条河里的水

同一座山里的石

进行一场对话。”

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你

都是一束光

温暖自己

照亮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