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立杨

成都市内名胜浣花溪,因昔年诗圣杜甫曾居停于此,赋有“浣花溪水水西头,主人为卜林塘幽”而闻名海内外。浣花溪,亦几乎成为杜甫及成都之代名词,后世文人学士仰慕者极众,其流风余韵迄今而不稍衰。

杜波先生将近作结集名为《浣花诗文》,盖因他源出杜甫之京兆杜氏,又居住于少陵草堂之浣花溪畔,自号“浣花溪居士”;杜甫号“杜陵野老”,作者追慕其高风雅怀,另号“杜陵野少”,并撰写《诗圣饮酒歌》以致意。因晚唐韦庄曾在浣花溪畔草堂停留并作有《浣花集》《浣花词》诸名篇,作者亦拟作《菩萨蛮》5首以遥相追和。

籍贯、地理、人文、著作,凡此种种,皆与“浣花”二字因缘特深、密不可分,故命名曰《浣花诗文》,显示出作者于前贤仰慕之热忱炽烈,亦可见其人性情之真挚可亲。

《浣花诗文》全书近10万字,收集300多件作品,时间跨度逾半世纪,体裁略分为诗、词、专题、楹联、现代诗、散文、演讲、心得八大品类,尤以古典诗词创作为蔚然大观,诗中分为五言、七言、长歌行,其中再分为绝句、律诗、古风、竹枝词、乐府体以至藏头诗诸项,可谓各体兼擅,俱臻妙境。

凡民胞物与、家国社稷,吟赏山川、寄意林泉,酬赠朋侪、感时记事,南郊行吟、北墅抱瓮,无一不入诗囊中。作风则法乳浣花、追步放翁,叙事入理、遣词达意,上品佳构,读来令人有齿颊留香、余音绕梁之感。

书中诗词以才大而纯任自然,其中的仁爱忠诚、乐观坚信之志,尤其难能可贵。

如《瞻岳武穆王庙感怀(小重山)》一词云:“直捣黄龙万马鸣。惊圣旨纷纷,断征程。堪恨堪悲风波亭,莫须有,汗青已照明。白首岂为名。尽忠报国志,动地情。还我河山震天庭,民族魂,弦断后人听。”

此首咏史怀人之作,气势磅礴、才华富赡,兼写胸臆,洒脱不拘,备见作者高度称赏岳飞矢志报国之坚贞志意,千载之下,同一怀抱,忠悃丹诚之心溢于言表。

《盼归切——和放翁<谢池春>》3首,系作者感念陆放翁爱国情操,特和其《谢池春》原作3首,其一云:“长城脚下,常忆往昔烽火。英雄气,还我山河。红旗漫卷,护金瓯无破。笑蛮夷,妄生贪祸。华夏崛起,恰似雄狮醒卧。展利剑,祛除妖魔。和平之路,引万方来和。愿人间,永无干戈。”

作者用意至深且厚,与前篇瞻仰岳武穆王庙之词后先联翩、接踵继武,于古今时空中,同寄其无限的感慨深情,彰显出萦怀家国、不忘史事之责任感与爱国心,使命感深契字里行间。

诗作《长歌行•诗圣饮酒歌》揭示了忧国忧民的杜甫与李白一样,也有旷达豪放、一览众山的诗酒情怀。全诗浓墨重彩、纵横捭阖,以诗圣与酒为主线,紧扣一个“酒”字发挥,烘托出全新的酒神气韵。

其五律如端午、宁夏、北伐、晋绥、悬壶、春节、神交等诸作,诗笔举重若轻,是作者一贯的驾轻就熟的老到。仿佛一派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的景象,既有长风振林、宏大叙事的大气格局,更有微雨湿花、幽僻逸事的渗透延伸。

绝句则如甲辰立秋、甲辰中元祈先贤、凤栖山麓牵牛花、仙境九寨沟灯等系列,气象浑穆端肃,饱蘸大自然风月声光之美。探索自然界的内在生命,表达文化人对自然、人文的别样感受,与自然天籁相呼吸吐纳,客观上从诸般束缚中摆脱出来,获得新的艺术生命。

作者在精神上向杜甫频频致意,拈出杜诗中深远、执着的“酒神”线索,并于其中发掘、阐扬杜工部以酒为媒的深远寄托和无尽孤愤,讴歌其波澜壮阔、极不平凡的人生旅途。诗圣之咏酒诗,绝非纸醉金迷、玩世不恭之作,而是怀才不遇,不能“致君尧舜上”,乱世飘零如浮萍,发出不能“再使风俗淳”的悲痛呼喊和铿锵之声。本长歌行,几乎句句化自杜诗而又不落窠臼,句句描写饮酒而又无一“酒”字,显示出作者的语言驾驭功底。

总而论之,该首长歌行,节奏掌控畅达自然而颇具回环往复之效,抒情脉络清晰而厚重,具有持续的审美张力,水到渠成地融入杜甫的生涯、思想、怀抱,以及与其履历相关的历史关节和人文地理,皆与诗酒关系密切。

另如乐府体长诗《横绝峨眉巅》(仿李白《蜀道难》),尤其是最末数句:“朝迎紫气,夕沐霞烟;诚心祈福,功德无边。峨眉虽峻,风光无限;催人勇进,莫负流年。登峰之艰,艰于向云端,昂首东方志更坚!”于描摹名山壮美风景之余,寄寓有劝诫勖勉之深意,殷切冀望青年后进,当于吟赏烟霞之际,益增勇猛精进、策励奋发之志,唤起幽忧怯弱之人,切莫辜负美好年华,务须矫然昂首,勇往再向前。作者矫世励俗之情,于此可概见。

再者,作者每于所创作诗词之前,撰有序言或题记。此虽援引古人成例,但能创变出新,用以概述诗词咏唱主体景观或人物之背景情况,以及相关诗文典故,便于读者了解其题旨意涵及创作意图。序言短则数十字,长则数百字,诗词与序文互为表里、共相阐发,遂使作者之用意显豁无遗,剖白尽显。善读书之博雅君子,于展诵诗文之余,应留心属意于此,则品咂其滋味,当必能深入骨髓内里也。

作者的新诗,因受古代文学的影响,带着一种字词的推敲和讲究,句法的婉转回环有情绪哲学在其中。父亲、教师节、国庆、秋花、绿萝、雪花(念琼瑶)等诗作,致力于新诗艺术形式的探索,有着成熟的表现手段,笔触深沉、激越、含蓄,蕴藏着深婉甚至凄美的感情,具有时代感和历史感。

在作者的诗化世界里,澹定与激扬,象征与凸显,内转与外扩,平铺与波折,都是辨证地、双向地、多重地交织在一起。他的语言与现实,意象与回忆,情怀与实相,都成为正面处理的问题,透现出冷峻而活泼的历史观照。由其文字透露的所见所闻,人心的感发和诗意发挥得淋漓尽致。

(《浣花诗文》,杜波著,延边大学出版社,202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