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新
家居的阳台,正对着一面山坡。山坡上是一块油菜地,早春时节还是满坡金黄的菜花,到了四月,便是一地青绿。再过几天,菜荚就由青变黄,可以收割了。每年的这个时节,总能看到有人执着镰刀,早早地下地,收割油菜籽。
油菜籽的收割,得赶在菜荚将黄未黄之前,要是下刀迟了,菜荚裂开,菜籽就掉在地里了,一季的耕耘就白忙活了,所以,趁着菜荚还是青黄色,算准了天气,得赶紧把它们收割下来。
山区不像平原,交通便捷,直抵田间地头。山里少有平地,搬运全靠人工,坡坡坎坎,上山下岭吃力费劲,所以人们便就地晾晒、就地打下菜籽。
山里的菜地多是因地制宜,镶嵌在大大小小的山岭之中。人在山湾湾里走着走着,说不定转过一道山岭,前面就冒出一块绿油油的菜地。一埫一冲,一坪一坝,虽然场地不大,但种得好,也足够能榨出一家人一年的菜油。
老家在海拔600米的半山上,土地肥沃。不仅盛产稻谷、玉米和大豆,油菜也比别处长得好,油菜籽籽粒饱满,色泽黑亮,出油率高,木榨榨出的菜油格外香。
每年的农历四月,父亲会早早备好刀具、捆条和若干块薄膜。等到菜籽成熟的时候,看准了天气,父亲就和母亲一起,带上干粮和水,下地去收割菜籽。去年“五一”放假,我也随同父母去割油菜籽。站在地头的时候,父亲笑着对母亲一挥手:“你看看,去年你亲手栽下的一根根小苗苗,一个冬春,就长成了半人高的菜荚,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啊!”
母亲面对一地青绿,轻轻地捏着鼓鼓囊囊的菜荚,就像是在抚摸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孩子,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每年的油菜,母亲可没少操心,从育苗到抽条,从扬花到鼓米,每一个成长过程,都牵动着她的心。因为一家人的菜油都在母亲手里“攥着”,她得计划着一年四季的用度,除了自己留足吃的之外,孩子们带点,亲戚送点,网上卖点,一分为四,母亲忙得乐呵呵的。如今,她手里的菜油多了,够吃够带。可不比当年,抠斤抠两,抠得连自己都觉得小气。
记得最清楚的是,小时候放学了,趁着母亲不在家,我偷偷地搬把椅子,搭在碗柜前,从最顶格里找出小油罐,悄没声地舀了一小勺菜油,拌在苞谷饭里,黄亮亮的,那个香啊,至今犹在唇齿环绕。
偷吃的行为晚上换来了屁股上的一顿竹片。我一直不明白,我那么小心翼翼地放回油罐,可母亲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事后才知道,是油罐放回的位置出了偏差,没有复原,露了馅。今天想来,不是母亲对我们太苛刻,而是生活把母亲逼得不得不捏着油罐子和竹片子。
下到菜籽地,我和母亲一把一把地割,父亲就一把一把地收拢,然后捆成一大束一大束,架空在油菜的半截秸秆上,让它透着风,祛除湿气。收割好的菜籽,须得放到太阳底下晒,等到菜荚晒得快裂口子了,才可以打下菜籽。
打菜籽的时候,在平地上铺一块薄膜,执一根小木棍,一束一束地轻轻敲打那些晒得干黄的菜荚,油亮亮的菜籽就簌簌地往下掉。菜籽多是黄褐色,间有黑色,抓一把在手,油腻光滑,从里到外散发出一种香味。
晚上回家,父亲看着背回来的几大口袋菜籽,心里美滋滋的,就等晒干了送到榨油厂,换回今年的新菜油。父亲喜欢去榨油厂,去听木榨的响动,去闻新菜油的香味——一粒菜籽一滴香啊!
在父亲眼里,他似乎又看到了来年满山坡的青绿,满山坡的菜籽。
编辑:张 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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