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靖
《哪吒之魔童闹海》登顶中国票房之冠,电影圈发来祝贺,社交媒体二次创作和解读层出不穷,一扫电影行业近几年来的颓唐气氛。影片末尾,水墨画的人物形象,138家中国动画制作公司的长名单,无数幕后人员的名字星辰般闪现,仿佛隔着遥远时光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辉煌的动画时代,做了一次遥远的致敬与挥别。《哪吒之魔童闹海》为中国动画行业再次点燃迷雾中的火炬,用极致的视听语言重构神话,让观众再次为理想主义而热血沸腾。
逐渐凝固的现实,借由神话之力打破
神话诞生于上古时期,植根于人类文化中,又与世流变。它是人类潜意识中的基本语言,折射出我们与世界的关系,是沉淀在民族中的精神密码。不确定的时代,人们常觉得深陷焦灼的泥淖中,神话再次被呼唤和重组,与当代人共振。人,究竟该如何定义自我?该肩负什么样的使命?
哪吒的故事有着极强的悲剧色彩和群众基础,承载了集体的诉求和期许,成为打破枷锁的重要象征。当“无形之阵”压得人喘不过气时,“穿心咒”“混元鼎”让社会对个人的规训得以显形。《哪吒之魔童闹海》直刺的,正是凝固且习以为常的现实。
现实不是某个反派忽然道德堕落而造就的,其本身就有“合理合法”的名目,且有强大惯性。设想年轻的无量仙翁进入阐教时,也有着改变世界的梦想,却在实现的过程中,坠入贪欲的漩涡,变成等级和权力的象征。曾经的理想主义在执行中也可能变成桎梏和枷锁,而混元珠则由此凝结出新的理想主义图景。
哪吒故事本身蕴含的对父权的反抗,在《哪吒之魔童闹海》中升格为对更大的父权——仙界权力体系的质问和反对。当哪吒挣脱“穿心咒”被撕裂成一片片后又重组,则预示着承受疼痛与代价才能走向新生。
呼唤公平与正义,是群体的梦想
《哪吒之魔童闹海》并非完美无缺,但相较于《哪吒之魔童降世》最大的进步,在于刻画了更多丰满的配角,他们有自己的面目、故事和生命追求。除哪吒和敖丙天生不凡,影片中最出彩的支线是申公豹一家。
申公豹是家乡走出去的唯一仙人,父亲是一个“民间教育家”。当申公豹陷入执念,为实现目的不惜重兵围困陈塘关时,弟弟申小豹的出现,呼唤了他内心深处的善意。直到为了救父,申小豹重伤死在申公豹怀中,两人的灵魂仿佛合二为一,申公豹与自己的本心再次连接。
申公豹何尝不是理想主义者,一心投身的阐教构建了一整套对妖族的压迫体制,他经历了梦想的幻灭。他最初调换灵珠与魔丸,想要搞点破坏以牟利,后来孤身迎战无量仙尊和其下属,实现了转换。
《魔童闹海》从哪吒家、敖丙一家、申公豹一家,到无数的妖族,都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斗争。前作中哪吒的孤勇到续作中众人的奋起,人不能也不必被困在出身和僵化的规则中,我们绝非命运的顺从者,而是主动的创造者。
真诚的技术,托住庞大的故事构架
中国动画产业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迎来黄金期,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过斩获多项国际大奖的水墨动画电影。中国动画产业在新时期又迎头撞上日美动画的强势崛起,国内大量动画公司沦为外国动画的代工厂。
2004年,《关于扶持国产动画产业发展的意见》出台。经过多年探索,《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缘起》《姜子牙》《雄狮少年》等一部部国产动画,为《哪吒之魔童闹海》搭建起了升仙梯。动画行业的革新,国内3D动画动态捕捉技术的大幅提升,能支持中国做出属于自己的行业顶尖的视听效果。
当然,《哪吒之魔童闹海》导演饺子和制作团队的精心制作,才是将这部作品送上巅峰的核心力量。
动画电影相较于真人电影,本身有着超高的难度,投资周期长,回本遥遥无期。院线上映的许多真人电影都是资本催熟的快消品,安全、平庸但回本快。东方神话过于宏阔的背景,容易造成故事的空洞,如果处理不好这个问题,影片的动人力量会大打折扣。
在这样的背景下,还有人能凭借一腔孤勇,明知困难重重也要攀登,才是最打动人的地方。如果制作者都没有理想,那么如何赋予故事角色以生命力呢?如何说服观众,理想的可贵,如何与人们心中的感情共鸣呢?正是《哪吒之魔童闹海》历时5年半的打造,用几乎苛刻的水准对每一帧的画面,才托起了这个故事。
有人通过这部影片总结出爆款公式是“国民IP+喜剧元素+高燃场面”,然而,仅凭这些元素的组合,绝不可能复制哪吒系列的成功,甚至极有可能产生大量平庸的圈钱之作。哪吒系列之所以创造历史,是因为这个中式奇幻故事的内核植根于民族,观众内心还未曾抹平的棱角在躁动,要与命运再争一争的心还未死。
在这个基础上,制作团队用极为落地且真诚的技术,托举起这部影片庞大的神话体系和东方奇幻美学,让公平与正义的追寻能成为可信可追的火焰。正是电影内外理想主义的互相映照,共同将这部国产动漫送上了巅峰。
未来,中国动画将以此为基础,面对众多挑战。中国传统文化的再创造,要转化为普世的叙事,不仅是中国观众喜爱,而且要与日美共同竞争全球票房。在挖掘传统神话题材中,避免同质化的创作模式。热血的激情和绚烂的奇观固然重要,但如何在故事上深度拓展和挖掘,平衡艺术性和商业性,推动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这才是未来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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