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字:何开鑫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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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哥
郑远林
憨哥原本叫邓明,生就一副憨像:憨厚的脸上长着一对大眼睛,头发稀疏,嘴唇、手掌、肩背厚实,村里人都叫他憨哥,真名反而很少人叫了。
憨哥自小是个孤儿,被无儿无女的邓姓夫妇捡养;养父母又在他二十岁时相继作古,便始终是孤儿。
憨哥憨。生产队时期分点高粱,红苕之类最差的部分必然是他的;田土下放后,乡下遇上播种,收割等农忙时期,常常相互换工。别人需要劳动力的时候,憨哥总是早出晚归帮忙;轮到自家时,别人不是借口家里有急事,就是说头痛,肚子不舒服,反正能推则推,而憨哥只憨憨地一笑,从不计较。他养父母去世时,给憨哥留下辛苦攒的二千多元,如果存银行的话,憨哥早成万元户了,可他让这笔钱在抽屉里白憋了十多年,一直无人知晓。
说起来,憨哥还是我表叔。小时候他对我特别好。遇上我被欺负,憨哥定会鼓起那对大眼睛,轮起粗实的巴掌,大吼一句从电影《地雷战》里学来的:“八格!什么的干活!”别人就被吓跑了。养父母(我表公表婆)在时,他还悄悄从家里拿出些烧红苕,高粱粑之类的给我;他睡觉,我就用手去挠他的脚板心,他也不恼,只憨笑一下;几个割草娃儿在一起,憨哥便吹女人洗澡啦,生娃儿啦,有的伙伴便问:“憨哥,你见过吗?”憨哥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我那时虽不明白女人是怎么回事,但朦朦胧胧地意识到:憨哥很想女人。
许多年前曾有人给憨哥做月下老。憨哥提着一大包东西,逢人便说:“走丈母娘啦,说婆娘去啊!”进得女方家门,却又开不了口;开饭时,双脚蹲在长凳上,吃相难看。女方嫌他憨,没规矩,吹了婚事。
憨哥家旁边住着李寡妇。前年腊月,去广州打工的男人因出车祸死了,留下一个至今未满三岁的女孩娟娟与李寡妇相依为命。憨哥得空时,常去帮她干些挑煤担水等体力活,别人背地里笑他:“憨哥,想跟李寡妇那个啊?”憨哥只憨憨一笑,不言语。
前不久的一天,李寡妇去赶集,临走时,拿几块糖给娟娟:“小乖乖,别乱跑,不准玩火哈,妈妈很快回来。”娟娟嘴里含着糖,傻乎乎的点点头,李寡妇将门反锁上走了。
晌午时分,正在田里干活的憨哥忽然听到“房子燃起了!”的喊声,抬头一看,自家方向浓烟滚滚,慌忙往回跑。自家没事,却见李寡妇家火光冲天,一群人用水往房上泼,但已无济于事。房内传来娟娟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人们望着紧锁的房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危急时刻,只见憨哥大叫一声:“八格!”,抬起右脚奋力踹开门,一股浓烟带着炙人的热气扑面而来。憨哥憋着气,寻声摸到趴在床边的娟娟,一把抱在怀里,冲出火海。刚出门坎,“轰!”的一声巨响,房梁掉了下来。
浑身上下传来阵阵焦臭味的憨哥看了一眼手里还捏着几片糖纸的娟娟,张开厚实的嘴唇一笑,便昏倒在地,被人抬到医院。
我急匆匆赶去看他,只见满屋的人,还有扛摄像机的,都用关心,敬佩的目光瞧着他。我看他手,脸,脚等处都涂着药膏,那稀疏的几根头发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也是药膏。娟娟坐在椅子上数手指:“一,二,三,吃饼干;四,五,六,啃鸡肉。”大概是憨哥教的,他以前也曾教过我呢。李寡妇眼睛红红的,旁边放着一碗没动过的鸡蛋汤。
我喊了声:“表叔,你怎么样?”他睁开带血丝的大眼睛看着我:“八…格,没……没事儿。”我安慰他,不要紧,好好养伤,过一阵就好了。等人们散去,我便与他谈起儿时的趣事。说着说着,我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异样的转移了方向,忙侧头一看,原来李寡妇正面向他倒开水,衣服没扣严,鼓鼓的前胸半隐半露着。
李寡妇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恶狠狠地瞪着憨哥,在他手臂上一拧,碰到憨哥手上的烧伤,憨哥嘴唇一裂,李寡妇连忙又吹又抚,满面通红地瞟了我一眼,但我见她眼神中分明没有半点凶意。
我看看李寡妇的神态,又望望躺在床上显得有点手足无措的憨哥,会心地笑了。
郑远林,四川省摄影家协会、散文学会会员,自贡市作协、摄影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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