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华
农历九月十五那天，经历过前一天小雨洗礼，天气格外清朗。“气清明月朗”，这样的天气，自然想起月亮。思想今夜的月亮定然空灵明亮，便有了去柳梢堰走一走的念头。
去柳梢堰看月，大抵还是受“月上柳梢头”之惑。月嘛，似乎只有上了柳梢，才有了灵气。柳梢堰自然是有柳的，且柳梢堰的柳是有些讲究的。德阳本土作家高建平先生在讲柳梢堰的来历时，说是康熙年间，湖南、湖北有一百多户移民来到东河坝，也就是现在的柳梢堰。因为东河坝为无主荒地，便插柳圈地，又筑堰引水灌溉，便形成了杨柳依依的柳梢堰。
三百年过去，柳梢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还叫柳梢堰，但早已不是一条引水的沟渠了。现在的柳梢堰，是一座城市湿地公园，有花，有草，有水，有桥，当然也有柳。春天的时候，我去过柳梢堰，桃花如云，柳色如烟，携一池碧水把湿地公园打扮得宛若落入凡尘的小仙女。
至于柳梢堰的月亮，却只在高建平先生的书里读过，“星月当空，田边地头，刀耕火种，忙得不亦乐乎；抛荒的土地上，一节一节插占的柳梢在风中轻扬，一块一块无人耕作的田野翻出了崭新的泥色”。那是一场夜间劳作的画面，却被描述得皓月浮光、柳梢飞扬。或许，高建平先生在落笔之时，也想到了“月上柳梢头”。
来到柳梢堰的时候，太阳正悄然划过堰塘的水尾缓缓西沉，把天边薄薄的云层染成微红。比起夏日里晚霞的灿烂，深秋里那一片红霞并不热烈，映入堰塘宁静的水里，泛起淡淡的红晕。那红晕自然也没有“半江瑟瑟半江红”那般奇丽。那红晕更像一层浅浅的胭脂，在水面抹出一片翩然的恬静。
柳梢堰上有两座桥，北边一座路面铺成栈道样。栈道从中间分叉成“丫”字形，在“丫”字交叉的地方，有一簇柳树。说一簇，是因为柳树的枝条茂密地蓬在一起，猛一看，分不清是两三棵还是四五棵。春天去的时候，柳树蓬蓬勃勃，绽放出浓郁的绿意。柳条齐刷刷垂下的样子，如少女披肩的长发。春风一吹，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催促，柳条便使劲往下窜长。“万条垂下绿丝绦”应该就是那样子。
此刻，被深秋包裹的柳树，柳叶不再嫩气，绿色浓重，呈现出一种成熟的气质。柳条在淡淡的夜幕里微微摇曳，一派风姿绰约。堰塘里，柳影轻柔地拂动，让那一抹红晕荡出细细的笑纹，便有了“水心云影闲相照”的意思。南边的汉白玉石拱桥，拱如半月，映入水中，恍如一轮明月，与那一簇柳影隔水而望，似乎也要“月上柳梢头”。
天边的红霞越来越薄，渐渐隐入远处的群峰。妻说去夜市走一走。柳梢堰的夜市在绿色草坪边，烤串、酸汤牛肉、各种小吃……一路走过，麻辣酸甜美味扑鼻。在一家叫做姐妹小火锅的小摊，我们选了最边上的桌位坐下，正好望见东边空旷的远山。
火锅上来的时候，月亮正好从山头冒出来，先是悄悄露出个头，然后便悠然地往上爬。很快，月亮离开山头，好大好圆，一抬头与我们撞了个满眼。都说八月十五月儿圆，没想到，在柳梢堰，九月十五的月儿也是如此的圆。
我的邻桌，是一对年轻情侣。女孩一直望着那一轮明月，男孩一直往女孩碗里夹菜。男孩催促女孩多吃些菜，女孩说那样会长胖。女孩说话时眼神并没有离开月亮，那语气，似乎是在回复男孩的话，又似乎是想说给天上的月亮。男孩说，长胖了好，你看那月亮，不就是圆溜溜的时候最好看么？这时候，店里的小音箱突然响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男孩不再说话，抬起头，和女孩一起静静地望着月亮。
天空越来越暗，呈现一幕隐隐的暗蓝色。月亮愈加明亮，从东边的树梢，一路奔向西边那一簇柳影。当月亮挂在柳梢堰上的时候，拱桥亮起来了，柳条上的彩灯也亮起来了，仿佛闪闪烁烁的星星。一时间，天地间星月相映成趣，柳梢堰一池清辉。“青天如水月如空”，我以为，杨万里写过的九月十五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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