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由四川日报社主办的川观文学奖评选活动,2025年1月18日又将迎来2023年度颁奖盛典。本次共评选出小说奖(不含长篇小说)、非虚构奖、散文奖、诗歌奖、“西岭雪”文艺评论奖五大类共25件获奖作品。相比2021年度和2022年度的获奖作品,川观文学奖的媒体文学观和四川文学视角又有着怎样的变化和调整?在文学生态方面是如何继续体现和保持丰富性和多样性的?川观文学奖组委会特邀请5位专家学者,分别对五大类奖项获奖作品进行综合性评述。敬请垂注。

徐良

近些年,文学创作领域被关注的力度越来越大。从作协到出版机构,各类扶持计划、主题创作、采风项目层出不穷,表现出强劲的催生文学精品的渴望。很多作家积极响应号召,投身到当下的重大主题书写中。同时,很多作家和出版机构都加快了文学作品创作生产的速度,挑战文学创作的规律;无形中,在文学现场造成一种十分紧张的气氛,把很多作家变成了大忙人。相比之下,能完全静下心来,仔细聆听和思考社会生活的作家,也就变得少而可贵了。

胡安焉的《我在北京送快递》,徐剑的《西藏妈妈》,黄灯的《我的二本学生:漫长的家访》,唐荣尧的《黄河的礼物》,马小起的《独留明月照江南》,这5部川观文学奖(2023年度)非虚构奖获奖作品,就是作家仔细聆听和思考社会生活难得的佳作。其内容不仅体现了非虚构写作独特的温情视角,彰显出非虚构写作打捞生活温情的文学张力,其文体更体现了非虚构写作“重意忘体”的历史回归。

在当前的很多文体中,报告文学显然是最接近于非虚构写作的一种。唐荣尧的《黄河的礼物》,为留给生活与自己一个“温情与体面”,从20世纪90年代到2014年的20年里,作家直面以黄河为中心的全球变暖、水土流失、草原沙漠化、企业排废、酸雾污染等生态痛点问题,以一个记者的胆识和一个作家的情怀进行深入的田野调查,赋予了非虚构写作非同一般文学的真实性和力量感。其意义与价值,远不止是献给黄河的礼物,更是献给非虚构文学的礼物,献给未来人类和自然的礼物。

文学的张力,永远是作家最需要把握的文学本质之一。抵制无病呻吟,抵制低俗媚俗,抵制粗制滥造,我们倡导的正是文学的张力。这力量或来自文学的思想精神,也或来自文学的温暖观照。

胡安焉的《我在北京送快递》,其独特的文学视角,让我们看到了今天社会生活构成中的一个庞大群体,看到了他们的疼痛、幸福、挣扎和奋斗。这不仅是对社会发展的一种观照和启示,也彰显了新时代底层群体在面对困顿时的顽强毅力和坚韧精神。

同样,徐剑的《西藏妈妈》,也是关注了一个极其特殊的群体。人是社会的产物,人也是影响和改变社会的原动力。作品从民族共同体的宏大叙事深入到个体命运的真切书写,从西藏福利院“爱心妈妈”的身上,看到了极具地域特色的新时代大爱和人文关怀。作品兼备高度、深度和温度,也具备来自思想精神和温暖观照的双重力量。

黄灯的《我的二本学生:漫长的家访》,是作者给自己设定的一个主题。这个并非宏大却十分独特的主题,为我们打开了一扇近距离体味社会生活的温情视窗。如作家所言:“我清晰感知到父母的生计、劳动的历练、祖辈的陪伴、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等具体的日常生活。”但这本书的价值,更在于它让我们看到了那些不同于我们年代的人们,他们的成长、挣扎和奋斗;看到了“无论社会的缝隙怎样狭小,年轻的个体终究在不同的处境中,显示出了各自的主动性和力量感,并由此散发出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我们应该清楚,这是一种尤其可贵的文学贡献。不管是对这一届川观文学奖,还是我们这一代人,甚至是过去和未来的人们,都具有很大的启发。孩子成绩不好,长大了怎么办?社会就业压力这么大,毕业了怎么办?找不到好工作,生活怎么办……就如瓦依那和任素汐的歌《大梦》,我们这一代,踏过多少坎坷,对下一辈,尤其是面对并不优秀的“二本学生”群体,我们该怎样才能释怀?

非虚构,虽然被作为一个全新的文学类别,但更容易被人们理解和接受的,恐怕还是其作为一种写作形式的性质,这类似于唐宋前的文章注重文意而不强调文体一样。

马小起的《独留明月照江南》,给了关于非虚构写作的一些全新的思考。唐宋以前,文人写文章,不论诗词歌赋还是政论书信,大多具有丰富的内容信息,也有或明或暗的对仗和韵脚,情感充沛、哲理深刻。很多千古流传的经典文章,说是匹敌千军万马也毫不夸张。唐宋以后,文体意识越来越强,文人逐渐被分化成诗人、词人、小说家等。但此时的文章,还多少保留着很多文言叙事方式和汉语思维方式。从白话文兴起到当下,文体更是空前丰富,仅小说一门,就可以按内容、长短、语言风格、叙述方式、读者受众、题材等标准,给小说加上各式各样的标签。

我们当然可以说这是文学发展的繁荣景象,但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文学发展的狭隘趋势。但无论如何,优秀的文章肯定是以内容和情感打动人心的,而绝非文章外在的形式。今天的非虚构写作,仿佛就是一种注重文意而不强调文体“重意忘体”的创作回归。因为非虚构不是哪个文体的特权,而是不管哪个文体都可以运用的写作形式。

马小起的《独留明月照江南》,完全是一个作家“坦诚心迹”的情话。没有语言渲染,没有明显的艺术手法,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文体区分,甚至连文章段落都没有过多讲究。但就是这样的文章,却能深深地打动人心,一个完整的、如灯火一样温暖的翻译家李文俊从中走了出来。经年之后,在与老爸爸的缘分和与傻天使的恩义面前,爱情终于变得“浅俗失色”了。文章焕发出一种呼唤生活良知的力量,敲打着人们的心灵。

5部获奖作品,从不同视角、不同层面彰显了非虚构文学的张力。尤其可贵的是,它们集体表现出一种“重意忘体”的历史回归,无拘束的文体令人备感亲切,有内容的文章让人感动深思。

俗话说,生活远比文学作品更精彩。放在当下来说,5部获奖作品的成功,正是“重意忘体”的非虚构力量的成功。缘此,由衷地感慨这一届川观文学奖非虚构奖的胆识、格局和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