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霜

当成都前面加一个“老”字,变为老成都,一些独特韵味自然产生。老成都老在哪里?老里藏着怎样的城市风情与民生百态?又埋藏着多少世间的悲欢离合?在诸多写老成都的书里,流沙河著《老成都·芙蓉秋梦》很有代表性。

城市场景:带有个人印记的地域文化书写

《老成都·芙蓉秋梦》共8章,皆以7字短诗为章标题,有古典章回小说之风。全书大致以时间线串联,从个人出生到成长经历依次讲述,辅以横线穿插成都历史上的人与事,展现纵横交织、丰富生动的城市图景体验。

成都作为巴蜀地区的重要城市,对其记录与书写自然属于地域文化书写。文学作品中,地域文化的书写既是文学地域性、真实性的审美建构,又具有探寻地方文化,进而分析现在、启迪未来的文化价值。

在流沙河对老成都的城市书写中,物象叙事是很重要的维度。城市不仅是一个人的集合,还是既有的环境、商品、工业、服务、广告、交通、文化差异的集合。书中有丰富的物象展示,且多具有成都特色。如开篇提及的沿着太平南街口进去所见的细木工产品的小作坊、锣锅巷的木器家具、东御街的铜器杂件、银丝街的银器、皮房街的皮革制品等。

在流沙河笔下,那些美食活色生香,令人垂涎。以物象铺陈的叙事方式表征城市的写作方式,也记录了城市发展的历史。书中,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成都既有古典韵味,也透露出时尚的气息。电影院、照相馆这类新潮事物点亮天府之国的生活,带给市民新奇的文化满足。

如果说物象展示更偏向于静态展现老成都之景,那么,城市空间以及空间就串联了更多体现出作者的动态观察及城市变迁。阅读《老成都·芙蓉秋梦》,也是一次跟随作者脚步与眼光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旅程。在不断重复、交叉、巡回的过程中,把老成都的地点、位置,以空间化的方式镶嵌在个体生命历程中。

城市精神:蓉城历经苦难依然从容挺拔

当下,许多人提到成都,第一印象是安逸、闲适等,也有创新之城、时尚之都的美誉。历史上“扬一益二”的提法可见成都之盛,流沙河笔下的老成都的叙述逻辑,从支点、起点追溯城市文明的发端,回忆城市的光荣历史,彰显城市的精神内涵,最终导向城市的未来。

书中记载风骨傲视的老成都人,如写得一手好文章、敢于嬉笑怒骂的刘师亮,令人印象深刻。在抗战年代,成都人体现出众志成城、舍家为国的情怀。拿修广汉机场来说,时间紧、任务重,人们却紧张有序地完成。流沙河描述自己作为童工参与机场修建的经历,填平地基、砌卵石,在烈日下暴晒脱皮,晒晕,晒起“火眼”,仅一个星期就变得又黑又瘦。这样的场景描写让人如临其境,儿童尚如此,何况成人哉!读者不禁为那个年代成都人的奋斗与奉献而感染,心生敬意。

成都在历史上经历浮沉变幻,却未改城名。几千年的城市底蕴、城市经历浓缩在两个字中,却掩藏了无数人的悲欢浮沉。无数移民跋山涉水迁移至此,无数新派文化扎根于此,无数本地人与外地人安居于此,演绎着属于自己的城市文明。

“芙蓉秋梦”典出后蜀孟昶遍植于成都的芙蓉,也是蓉城之名的来由。“我爱成都,爱成都的历史。我有幸生于斯,读于斯,笑于斯,哭于斯,劳役于斯,老于斯,所以结合着我的祖先、我的父母以及我自身,写了这本‘老成都’。”流沙河笔下的老成都,为这座城市描摹画像,其从容的城市风骨、如芙蓉美丽又傲骨的城市姿态洋溢在字里行间。

书写艺术:文白相间收放自如的语言表达

作为诗人出身的流沙河,他的语言意趣悠远、朴实浅白,又显得庄重文趣。《老成都·芙蓉秋梦》一书中,整体文白相间,长短句相称,读来铿锵顿挫,趣味宜人。

从叙述人称与视角来看,全书交织运用,富于变化,收放自如。在讲述“亲历的老成都”时,采用第一人称方式叙述和描写。在“见闻的老成都”部分,多采用客观叙述视角,串联、展示老成都历史核心事件。

流沙河善于通过具体细微的叙事,呈现出鲜活生动的、有血有肉的四川地域文化,小中见大,细中见深。对城市各色物象的描摹、人们生存的情形展示,一个富有社会立体感的成都城市空间被勾画出来。宏观与微观结合的表达,也成为城市书写的重要方式,对当下的写作提供借鉴。

该书作为文史结合类的随笔,既有非虚构的真实,也有个人体验的感性表达,在语言层面有很好的艺术审美价值。

其一,书里有不少方言词汇、俗语等,如“毛焦火辣”“水晶猴子”“武棒槌儿”“拉肥猪”“下蛋”等。其二,该书熔铸了精炼的书面字词和文言句式,如“窄门单扉”“铆乳头钉”“窄门小匾”等4字词语,简洁流畅地描绘出城市院落样貌。其三,繁简得宜的语言叙述,使全书形成快慢有序、张弛有度的叙事节奏。

光阴飞逝,老成都依旧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延续、变化着。往事不可追,来日尤可期,以文字为媒介,可以穿梭在城市的过去与未来。流沙河说,爱一个城市也就是爱“父母之邦”,“维桑与梓,必恭敬止。” 流沙河在序言中勉励更多作家应该多书写自己的城市,这是对文学书写的一种希冀。

(《老成都·芙蓉秋梦》,流沙河著,重庆大学出版社)

(作者单位:成都文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