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浩
生活是美的,大自然是美的,人是美的,事业是美的。一切美好的事物充盈于生活,充盈于小说《枕戈待旦》,这些对美的书写简直令人心碎。事实上,这部小说的写作对象是应急救灾行业,所面对的恰恰是种种对生活美破坏甚至是摧毁的灾变突发,山崩地陷、火煎洪涝,这里的人在受伤甚至死亡,而这个行业的人也不得不面对沉重甚至于惨烈的牺牲。这不免让人质疑,灾危书写竟可以写得那么美吗?怎么做到的?灾危书写写得那么美,严肃吗?冲突吗?矛盾吗?

小说首先打动人的,是一片童话般的羌山大自然美妙世界,动物、山川,万物有灵。在这仙境般的群山林海里,动物们是活的精灵,小宋燕寻找小羊羔,在花鸟飞瀑的话语指引下演绎着种种神奇。而人,则是万物之灵长,人本身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释比讲述着先祖的传奇,羌族女英雄樊梨花也作为偶像激励着小宋燕的勇气,指引她成长为樊梨花一样勇敢、坚忍的女英雄。
这样的性灵之美弥漫全篇,在人与自然的亲缘关系中,天人融合、天人感应,哪怕是人物也都有一个奇妙传神的动物外号。单看各章标题,便可见这神奇的一斑:“百灵鸟”与“孤舟勇士”,“九龙治水”霞翠海,“蛙王”的眼泪,鹰隼飞手,牦牛、鹰、岩羊,雷云波乱点鸳鸯谱,“骄阳”和“皎月”,森林之子,凤凰涅槃,梁处长的“花喜鹊”,“蛙王”的特殊任务,围捕“大鱼”。哪怕是艰危的疏通堰塞湖,作者也称之为降龙勇士们“给大地动脉做个手术”。鲜明的大自然生灵取象,使小说灵气四溢,活气四溢。
而最有灵气的是宋䶮。“遁入密林那一刻,她又变回了‘小燕子’——云川大山里的野丫头。携裹着花香的风拂过宋䶮的脸庞,划过树梢,在林海中掀起一阵涟漪。松鼠像林海中的鱼儿,在松涛中快乐地跳跃,偶尔跃出林海,拖着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宋䶮背着无人机在墨绿色的‘海面’下奔跑、跳跃,像一条不知疲倦的蓝鲸。”“风中传来清丽的鸟鸣,没有任何征兆,歌唱的激情冲破她的喉咙,原生态的羌族山歌脱口而出……‘怎么样?谁还不会唱歌呢?我可是羌寨里的百灵鸟。’鸟儿突然惊飞起来。‘认输了吧?’宋䶮有些飘了。”
她本就是自然之子,从小燕子到小飞龙、䶮哥、䶮姐姐多个称呼的转换,既是她复杂经历的和小说情节曲折的标志,也是她个性丰富性的一个侧记。活泼的小姑娘小燕子经历地震,双胞胎哥哥救她而亡,她改称哥哥的名字小飞龙,怀揣沉痛立志投身于救灾行业,其泼辣风范被称作䶮哥。
除百灵鸟公务员、操作无人机的“鹰隼飞手”宋䶮外,爱情铁三角里的“骄阳”和“皎月”,森林之子林子,“野猴子”曲木嘎比,以及“云豹”桑榆等,个性鲜活的群像饱满丰富。小说对这处处如诗如花一般美好的生活、生机盎然的生灵的描绘,使很多篇章都像美文一般令人心醉。
童话世界充满性灵之美,然而,生活之美背后是牺牲之惨烈,这是对比鲜明的两极,正是该作品的匠心独运之处。和平与灾变的强烈对比,美好生活与保卫这美好背后的奉献乃至惨烈牺牲,才能更反衬出灾危破坏的恐怖以及应急管理事业的神圣,正如地崩山摧壮士死更衬天梯石栈相钩连的难得之壮美。应急管理厅被称作“油煎火燎厅”,理想、信念、牺牲是应急铁军的共性,壮美、悲剧美是主题之美的应有之义,也是该小说感人至深的另一大魅力。对生活美理解越透,对这美的保卫也就越圣洁,牺牲也就更神圣。
《枕戈待旦》众人爱亲人、爱自然、爱生活,爱与美是一体的,爱与情也是一体的。恰恰这美激发爱,激发情,有了美、爱、情,牺牲的壮美才是有源之水、有本之木,才是自然和深沉的。森林之子林子之牺牲感人至深,犹如荷马史诗中对赫克托尔王子之死的讲述一样,在经历多个阶段多个场景的铺垫渲染,英雄之死难既人神痛惜却又无可回避,主体意志的强悍和人间情的柔弱正是同步推进的。
林子是认宋䶮为䶮姐姐的,小说一处一处逐步推演出他就是逝去哥哥的投射,至亲至情的深化与他的牺牲信号也在同步一处处弥散。拯救他的过程如同人神搏斗的命运悲剧书写一样,从鹰隼飞手的失误到他融入杉树的死亡之姿,感人肺腑、荡气回肠。这是从现实人物故事到历史文化的升华,是崇高精神与血缘亲情的融合。血缘亲情的故事仍在延续,继承了林子日记和事业的多吉,也传承了䶮姐姐的情感纽带。事业的奉献牺牲与血缘亲情的融合,使作品无论情感还是使命,都在侠骨与柔肠间化融,在前赴后继中深化。
这情,除了亲情,还有爱情。宋䶮爱情铁三角里的一武一文,太阳“蛙王”方成是特勤中队的行动英雄,地震救灾中的“蒙面”救命英雄“小陈”,既爱得刚烈又深沉。月亮叶鹤羽是技术管理部的“小诸葛”、白面暖心师兄,无论“骄阳”还是“皎月”,爱情里的热度又深深融入救灾事业的冷暖和曲折里。“野猴子”曲木嘎比之惨烈负伤以及他与张淼淼的爱情,则是另一感人环节。
这情,除了亲情爱情,还有师徒情战友情、同事情、同志情。徒弟莽子,厅长雷云波,云豹桑榆,特勤九中队的战友,森林打火队的战友,应急管理厅的同事,这些铸造出的是一支战斗的铁军,也是一个情感和使命凝聚一体的团队。
铁军侠情、柔情如何融为有机一体,这是小说写作的另一难度所在。将性灵之美与主题的崇高壮美凝为一体的,还有小说腾挪辗转的节奏之美,小说对比反衬之美与节奏之美一体化呈现。诗意大自然与灾变破坏,日常生活与突发事件错综交织,小说中的转换既自然又自由,和平年代的应急英雄们既有刀丛觅小诗的严峻,更有战地黄花分外香的飒爽豪迈。
小说还将历史与现实交织编结成绳,现实生活与梦幻的细节交替升华,使叙事节奏自由灵活,场景转换自然顺畅,大大升华小说的历史文化底蕴,又使人物的现实情感与行动逻辑深邃自然。小说又将多民族文化的丰富独特底蕴与现实人物故事交织,从羌人史中的女英雄樊梨花,始祖大禹,在人神古今间文化传承的纽带释比,释比诵唱的羌人历史经文,到宋䶮个人的童年家人、灾难记忆,这些将小说一方面带入神灵的自由神奇世界,另一方面现实生活逻辑也显得更真实坚硬。无论个人情感还是全书的文化底蕴,都更深刻厚重。
总之,一部主题化写作的作品,《枕戈待旦》却难得地写出了诗意、写出了柔情,在壮美之中自由自然地舒展人性。把主旋律唱得这么美、这么深邃,难能可贵。性灵美、主题美、节奏美融为一体,这需要把主旋律融入生命个体体验深处,也需要将使命初心的理解真正化入平淡。对于生活、对于生命的热爱,催发流淌出的才是真正的生命之歌。这爱,爱得深,爱得细,爱得灵醒,爱得境界阔大。
(《枕戈待旦》,李珂著,四川文艺出版社,2024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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