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立杨
回望东坡,承继宋人苏轼的文人画传统,并将诗文书画融为一体,是为当代巴蜀画派的鲜明特色。四川省诗书画院专职画家兼工笔画室主任——蕉雨轩主人陈志才先生,乃当代巴蜀画派中坚骨干,其书画创作,葆有浓郁的写意精神、强大的综合运笔能力,以及富含诗意的隽永之美,久已驰名海内外画坛。

墨则雨润、彩则露鲜,有活墨生香之感
志才先生的画,山水、人物、花卉、翎毛、走兽、鱼虫瓜果等无一不能,亦无一不工,以花卉画得最多,亦最特出。其人才横而笔豪,于工笔和小写意之外,将花木与禽鸟,勾勒与没骨,水墨与泼墨泼彩,工笔与写意,画境与诗意,融会结合、独辟新境,有时将水墨倾泼于画面,再根据情况加以勾染泼墨、泼彩,彰显出洒脱雄迈之气,真足以“推倒一世之豪杰,开拓万古之心胸”。
其花果翎毛,着色简淡,深入宋元堂奥,继承了南宋梁楷、牧溪的放纵简括风格,水墨清华、空灵变幻、苍洁旷远,笔势遒劲奔放、灵活飞动。如梅石禽鸟,深得八大山人神髓三昧,拳石挺劲崚嶒,红梅凌寒绽放,一鸟立于石畔啾啾鸣唱,其设色及布局俱清雅出尘,有遗世独立之感。另以水墨技法写牵牛喇叭花、白玉兰、紫葡萄、黄菊一类花木,亦均极生动。创作技法上,为水墨与彩墨、泼墨交相为用,意境空灵婉约、朦胧幻化,滃然而云、莹然而雨、泫泫然而露,有如宋词之华美蕴藉。对于水墨运用,堪称达到了“墨汁淋漓”“烟岚满纸”的地步。
明人徐渭《与两画史书》中,对于花鸟画作之鉴赏品论,有如下一段评价标准:“百丛媚萼,一幹枯枝,墨则雨润,彩则露鲜,飞鸣栖止,动静如生,悦性弄情,工而入逸,斯为妙品……”今观志才先生写意花鸟及山水诸作,既求形似,更求生韵,深得林良、吕纪、徐渭、陈淳诸家之长,且能自出机杼,真是足以当得“工而入逸,斯为妙品”这一评价的。

放任挥洒,写意精神发挥淋漓尽致
写意的放任挥洒,和造型的精密精确天衣无缝结合之,在传统之中浸润极深,同时将水墨的意味从传统中完美突围,故而其时代性,系由水墨写意的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而加以完成。色调沉深,气魄雄浑,表现力极强,画面充满着生命的脉动,以及热烈而含蓄天然融汇的情绪的奔放。就其完美度、分寸感、偶然和必然的统一而言,志才先生在当代同道中实属罕见。笔、墨、水、色诸法,极为完备。尤其在传统之中的自由出入,终而登堂入室,探微索隐,入山既深,蒐集又广,世罕其匹。
《山静居画论》尝谓:“画者初未尝有意于破笔沁墨也,笔破墨沁皆弊也,乃反其得其妙,则画法之变化,实可参乎造物矣。”志才先生在5岁幼龄即接触绘事,得到慈母在技术和观念上亲切而严格的指教训练。现在,他年近花甲,而其研习创作的历史竟有55年之久。家学渊源,自幼即沉浸在上一代人造设的书画环境中,耳濡目染,所见极广。

志才先生在绘画中,归纳出属于自己的技术语言,葆有强大的综合运笔能力,即技术手段的支撑,自如而深切地进入自由的运作,可谓出乎其类而拔乎其萃。他将线条的有序和无序,高度娴熟调配运用,在一种变动的环境中成其法度,渊然可见的弹力、韧性,静气十足又不失内在劲健的力量,此之谓辩证的统一。
打破传统花鸟画和山水画技法的界限,一切以表现物象的神韵出发,泼墨、拖笔、泼墨、勾皴点染,控制在一种综合通盘的考量运用之中,物象既呈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动态,又有深潜的静默之气渗透其间,可谓曲折迂回,动静结合,虚实相生,画面层次异常丰富。笔墨气势逼人,烘托出一种高洁、古拙、雄奇的特质。其所运用已经达至神乎其技的地步,真正达至“千变万化,出奇无穷可也”(黄宾虹语)的境界。

撷取唐宋人诗意入画,饶具隽永之美
志才先生画作诗意盎然,辅以技法之超卓特出,深得青藤、白阳诸家笔墨情趣。如所作《雨中海棠》,采摭宋人陈与义《春寒》诗意,衍成绝美画幅。诗云:“二月巴陵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意致浓郁沉挚,引人怜爱遐想。画面写烟雨迷离、半隐半现中,数枝海棠垂枝倒挂,一鸟于枝头顾盼下视,虽经蒙蒙春风春雨洗濯吹拂,花木犹自于料峭春寒中尽情绽放。画幅下半部之海棠,水墨写意勾勒枝叶,没骨设色晕染花瓣,均实写而出,对于上半部之粗壮枝干,则运用泼墨撞水法作虚化处理,虚实相生,突显“细雨迷蒙”的虚幻意境;画面左下大块留白,又深得传统国画中“计白当黑”的妙谛。构图精妙入神如此,宜乎其所作多见佳构。
《牡丹蓝鸟》一幅,则以彩墨技法,糅合传统水彩法写出牡丹禽鸟,设色绮丽曼妙,气韵浑然天成,有西方油画神韵意趣。此画系写陆放翁《忆天彭牡丹之盛有感》诗意:“常记彭州送牡丹,祥云径尺照金盘。岂知身老农桑野,一朵妖红梦里看。”画面设色五彩粲然、繁复多姿,尤其牡丹作绯红妍丽之状,将“一朵妖红”之诗眼烘托而出,点睛传神,恰在于斯。另如《晨露》一幅,绘丛竹翠鸟,所写为唐人许浑《题渚塘馆竹》诗意,将“疏影月移壁,寒声风满堂”的竹之动感,描画得生机活泼,意境隽永且传神。

摆落常蹊、慧眼独具的审美创作视角
志才先生自谓“我坚持中国传统文化‘天人合一’的艺术精神”“发挥墨色在水分调节下出现的层次变化,达到‘运墨而五色具’的艺术效果……”花鸟之外,他亦精擅山水人物,视角独具只眼,笔墨简洁明快。
写山水,如《古镇水墨写生百图》绘写盐商旧居、偏岩古镇、山坡上的民兵诸作,纯以浅淡水墨挥洒而出,着墨虽不甚多,其间山川形胜、建筑营造,民俗风物等地方风情特色,却情趣盎然、生气勃发,为巴蜀地区所遗存之古镇写真传神,寓有“画以载史”之意。写人物,如《杨升庵与桂湖》所绘杨慎及其侍女,人物及布景之华美,有如昆曲《牡丹亭》,令观众赏玩无尽。
对于国画的创新创新问题,近年来为画界所热议。近现代以降,主张国画应向西画借鉴者甚多,但所谓“中西融合”的论调多流于浅表的技术嫁接。志才先生则独持己见、不随流俗,他始终秉承中国文化之主体精神,认为中国绘画应坚守“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及“诗文书画印冶于一炉”的根脉和精髓,永葆卓然独立之特色,或可于此大范畴之内,运用新的材料、新的技法手段尝试变化,却断不可鲁莽灭裂挪用西画技法生硬嫁接。
著名书画家范曾先生,认为东西方哲学(包含绘画)存在根本差异,西方哲学重逻辑推论之演绎法,东方哲学则重经验感悟之归纳法,因此,东西方绘画犹如永远不可能产生交集的两条平行线,绝无融合可能。傅抱石先生亦曾云:“还有大倡中西绘画结婚的论者,结婚不结婚,现在无从测断,至于订婚,恐怕在三百年以后……”志才先生的画学观念中也葆有相似心曲和认知,认为侧重装饰效果、装置艺术等西画形式,绝非中国画的精神脉动,而应在恪守国画精粹的基础上守正创新,既师法自然,印证自然,又显露自己的个性与天才,并将此理念贯注于其创作实践中,终至卓然大成,彰显出高华典雅的中国气派。

“蕉雨”名轩的深意解读
志才先生自颜其书室为“蕉雨轩”,以“蕉雨”名轩,自有深意在也。
明人沈周于《听蕉记》文中云:“蕉雨固相能也。蕉,静也;雨,动也,动静戛摩而成声,声与耳又能相入也……”乃谓蕉静而雨动,一动一静之间,声耳相接,顿生妙悟。
志才先生种蕉于庭,用以伺雨,故号“蕉雨”,雨打芭蕉之景可想像及之。进而论之,其所写花木佳卉诸植物为静者,伫立其上鸣唱飞动之禽鸟,则为动者。花与鸟联翩并置,深符石田先生所谓“动静戛摩而成声”之义,殆亦有所得于动静之机者也。

巴山蜀水的涵育滋养
丹纳在其《艺术哲学》中提出影响艺术产生、发展的“种族、时代、环境”三要素说,认为艺术家的创作风格、审美深受地理、气候、风俗习惯、经济等因素的影响。志才先生的技法以数十年的历练,笔墨技巧炉火纯青,除了纯技术的造诣,相信更多的还有巴山蜀水自然天籁传递给他的神秘信息,并且直接形诸笔端,诉诸造型。幻化着自然天籁流淌般的声音,其间深蕴着他体验精神自由而获得的审美经验,那种对自由由衷的感叹,外化为笔墨上的寄托。
他的线条源自川西山林的原始意象,苍健而灵逸,极具生命之律动,与如水般流逝的时间同在。峨眉山空翠葱茏的山水雨林,与其笔墨及其水的运用,渊然一体。在其运笔的疾徐顿挫间,似乎能够听到大自然无限深邃的回声。
志才先生于1964年出生于成都,作为当今巴蜀画坛暨巴蜀画派促进会代表人物,现为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协会员,四川省美协理事兼中国画艺委会委员,成都市文联副主席、成都市美协副主席,作品相继荣获“巴蜀文艺奖”“郭沫若文艺奖”等奖项,《繁花似锦》曾入选第十三届全国美展,并获得四川省优秀美术作品展优秀奖。

而其为人,向来葆有一种厚朴沉稳、博学深思的气象。在其作品中,涵盖着渗透性的静气、刚气、正气,集而粹之,外化为浓郁的书卷气,其所用笔,绝无孟浪鲁莽,更无一惊一乍或者突兀生猛的表现。用笔的疾徐轻重、线条的塑造处理,与构型结体的匠心创设,合而汇之形成一种高蹈不群的笔意的华美。
对于悠久历史的凝望传承,使得陈志才先生博采众美,自成一家。他身体力行,以诗为魂、以书为骨,作品体式伟岸而又格调高逸。现在推出的这次展览,吾侪不难窥见韵味深长而富有现代感的、当今美术界颇具代表性的一种典雅画风,以及传神笔墨所蕴涵的、明月入怀的恢廓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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