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彤
舞剧《大熊猫》由成都市委宣传部、成都市文化广电旅游局、成都市成华区委出品,成都艺术剧院有限责任公司创演。故事以百万年前的自然环境为背景,大自然化身至纯至美的月儿,唤醒沉睡的大熊猫百丈。越千山万水、见天地辽阔,百丈见识了绿尾虹雉的美丽、剑齿兽的凶残、岩羊群的坚忍,也收获了与小岩羊的生死之谊。小岩羊丧生剑齿兽爪下,百丈勇敢对抗剑齿兽,为众生灵驱散黑暗,迎来新生的曙光。
与话剧有别,舞剧不依赖语言,是一种语言之外、较为抽象的艺术。尽管舞剧往往在一开始就为观众提供基本的剧情信息,构建出基本的表意情境,使观众能了解基本的人物关系和发展方向甚至主题,但对观众,尤其是不太熟悉舞蹈技艺的观众来说,欣赏一部舞剧并不容易。
“距离产生美”是瑞士心理学家布洛的一句名言,也是大众耳熟能详的美学原理。“差距”和“超距”都是审美活动中的“失距”现象,他称这种距离的质变点为“距离极限”。凡是超出“距离极限’而进入失距领域的“欣赏活动”,都不会获得美感。由于“差距”和“超距”之间有一个很大的范围,所以应允许人们在欣赏活动中存在个性差异,即“距离的可变性”。布洛的“心理距离说”的实质,是指出人的审美活动和现实活动的本质区别。
观舞剧《大熊猫》,有预想之中,也有意料之外。这种心理距离的“近”与“远”之间,是对舞台上的大熊猫与生活经验中的大熊猫的审美差异。在此,以竹林、对决两场戏作具体分析。
下半场开始,舞台上缓缓而降48根大竹子。一个个扭动着圆圆屁股的大熊猫翻滚而出,憨乎乎、懒洋洋、毛茸茸,可爱极了。它们雀跃在竹林间,蹦蹦跳跳,嬉戏打闹,互相贴蹭。再细看,舔舐,抓挠,摇晃;嗅探,觅食,咬食;打盹,蜷缩,休息;跳跃,爬竹,翻跟头,好不活泼热闹。48根大竹子也不得了,在舞台上可隐可动,可分可合,可黑可白,可疏可密,随剧而入,随剧而移,真是灵动。
这场戏,完全是观众的期待。主创太知道观众想看什么了。尽管有观众会说,他们“站立”起来的时候四肢纤瘦,并不似现实生活中的大熊猫网红“花花”。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便于“舞之蹈之”的艺术化呈现。切不可忘,舞蹈表演的精妙在于技艺的传神,而不是形象的逼真。
对舞剧来说,剧目的整体以及每一篇章都需要戏剧和舞蹈两部分构成。交代剧情,营造情境,构建出意象,这是戏剧的部分。如何在戏剧的基础上用技艺性的动作、舞台调度等表情达意,这是舞蹈的部分。“可以说,戏剧的部分越是清晰、干净,舞蹈的创作空间就越多,表现力度就越强。”竹林一场戏着力构建独特的舞蹈语汇,通过全景式的场面画卷,展现了灵动活泼的大熊猫形态。
然而,仅仅塑造大熊猫憨厚活泼的形态并非主创的核心目的,且看对决一场戏是如何展现大熊猫作为自然界的“和平使者”以及表达生物与大自然美美与共的生态主题的。
分析这场戏之前,先厘清全剧的叙事和人物设定。故事采用成长式叙事模式,通过主人公的游历,结识不同的“人”和事,历经失败后成长,最终对自己及世界有了全新的认知。剧中的核心矛盾由大熊猫百丈、岩羊和剑齿兽三方构建而成,百丈结识小岩羊并结下深厚友谊,没想到小岩羊遭到剑齿兽的捕杀最终丧命。茫然的百丈被大自然的化身月儿给予智慧与能量,勇敢与剑齿兽对决,为众生灵驱散黑暗。
这是一场黑与白的较量。这一较量其实在开场时就作好了铺垫——伴随着低沉的音乐舞台亮起,众多身着暗色披袍的舞者化作黑暗力量将百丈“围困”,他几次突围而不成——如此开场为百丈奠定了孤勇的基调。他由“和而不争”的小可爱,成长为维护自然和平与生态平衡的英雄。孤勇的人设,悲壮的复仇,英雄式的成长,这是百万年前的大熊猫。这似乎与我们经验审美中的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形象有所差异。据资料考证,大熊猫最初在自然界是“熊霸一方”的,即使在今天,除了幼崽有被黄喉貂所食的危险外,大熊猫没有明确的敌人。
为凸显百丈作为承担着维护和平这一重大责任的男性英雄人物形象,与他为敌的剑齿兽似乎有些被妖魔化。他们身披暗袍,来无影去无踪,犹如一股黑暗的狂风,似要吞噬一切生命。
在对决一场戏中,百丈拼尽全力打败剑齿兽。然而,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悲剧性人物往往会面临两难的选择——如果杀了剑齿兽,那他和剑齿兽也无二别。最终,内心的善良阻止他垂下致命一拳。和平使者通过这一场黑白较量,维护了和平。
然而,我们都深知,自然法则之残酷,进化来自优胜劣汰,胜者凭借的是智力和体能而非善良。这种艺术的想象和诗意的表达没有任何问题。这一设定之所以些许超出观众的期待,一是大众对大熊猫百万年的进化史并不了解,二是即使了解,大众也更偏爱憨态可掬、毫无杀伤力的小可爱形象。假设真的遇到危险,也希望他是凭借智力和稍微施展一下武力就可以打败敌人的“超人熊猫”。
不管对戏剧还是舞剧来说,动物拟人化创作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抒情性表达其情感思想,就更难了。可以看出,舞剧《大熊猫》的主创并不想“同化”地去构建动画片似的大熊猫形象,而是创造性地和创新性地创作,深入探索大熊猫进化的深层次动因,挖掘其文化内涵和精神内涵,用诗化的舞蹈艺术呈现出来,可见其用心。
总的来说,舞剧《大熊猫》从源远流长的“生命共同体”到时代主题的“命运共同体”,折射出生命与自然关系的重大课题——同一地球上的生命皆是命运攸关的集体,“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全剧以动物为观察对象,着力构建独特的舞蹈语汇,以黑与白的极致美学,凸显舞剧的抽象性和浪漫主义。然而,从叙事的角度看,在叙事与抒情之间如何平衡,以及从接受美学方面看,大熊猫的“遥远形象”与今天观众的审美投射之间的距离,可能是需要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作者简介
才彤,西华师范大学教师,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戏剧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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