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老兵访谈录⑥｜林炳远：上甘岭 不只是一个人的血战回忆

李霞  川观新闻记者  蒲南溪

“上甘岭上威名远震，孤胆英雄戎马溢芳。”10月14日，记者走进87岁老人林炳远家中，一块醒目的牌匾讲述着老人的过往与荣光。客厅里林爷爷穿着军装，精神抖擞，热情招呼我们入座。简单寒暄后，便开始与我们讲起他那令人惊心动魂的上甘岭战役故事。

1952年11月，林炳远参加上甘岭战役，其所在连反击597.9高地。在这次战斗中，林炳远消灭敌军140多人，先后6次受到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被志愿军领导机关授予“特等功”“二级战斗英雄”“模范青年团员”等荣誉称号，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一级国旗勋章”。因战七级伤残。

“我们家一定要去一个人” 父亲号召儿子入伍

“我还记得那天父亲从场（街）上回来说，现在解放了，我们要感恩党和国家，抗美援朝我们家一定要去一个人。”听完父亲的话，林炳远和二哥林高远都表示愿意去。

在林炳远的记忆中，他和二哥都想入伍，当天整个乡镇有70多人报名参军。两轮体检后，18岁的林炳远被选中。“我那会心里想，一定要上阵杀敌，报效祖国”。

选上以后，林炳远便随军到南部－南充－宝鸡－东北；训练4个月左右，于9月入朝，抵达鸭绿江。

“我们坐了3个小时火车便只能步行，行军半个月才抵达上甘岭最后方，当时距离上甘岭还有七八十公里。”林炳远回忆，“那会一路都没有房子，到处都是坑，白天飞机不停，我们只能晚上行军，白天压根不敢出去，一点灯光都不敢有，天一黑就赶路，天一亮就在山上找隐蔽处休息，背囊都不敢解开，只能背靠背休息”。

两三个月后，林炳远被分派至炮九团当通讯员。1952年1月，连长找到林炳远说他个子太小，扛不动炮弹，让他回国。“我当时就不乐意了，我是来抗美援朝的，怎么能退回祖国去。当不了炮兵，我总能去其他部队，去哪里都好”。

后来林炳远被分派去29师86团3营9连当步兵，一直挖坑道至9月，他们距离上甘岭只有二三十公里。

风雪交加  跟着炮火前进

1952年10月14日，上甘岭战役正式打响，双方在3.7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展开了激战。

当时敌人集中了6万多兵力，300门大炮，100多辆坦克，3000多架次飞机，向597.9和537.7两个狭小阵地发射炮弹200多万发，进攻900多次；最多一天敌人投入了6、7个营的兵力，集团冲锋33次，发射炮弹30多万发，飞机投下重磅炸弹600多枚。

10月31日，上甘岭战役反攻开始了。志愿军15军29师86团投入战斗，林炳远所在的9连接到的命令是：夺回597.9高地2号阵地和8号阵地。

“我还记得当晚，狂风暴雨，风雪交加，记不清楚是雨还是雪，这个时候是敌人最脆弱的时候，他们怕冷，还沉浸在占领我们597.9和537.7高地的喜悦当中。”在炮火的掩护下，林炳远和战友们冲向敌军布设的铁丝网，他们的任务是爆破铁丝网，为后面的部队扫清前进的障碍，炮火到哪里，林炳远和战友们就冲到哪里，几乎是贴着炮火前进。

林炳远说，志愿军与“联合国军”最大的不同就是，每次炮击结束，敌方的步兵才开始进攻，而声愿军是“跟着炮火前进”，不给阵地上的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令597.9高地8号阵地上的敌人乱成一团，9连猛冲猛打，把几十个敌人像赶兔子一样赶下了阵地，溃散的敌人沿着山脊向2号阵地逃去，9连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追赶着逃敌，顺势拿下了2号阵地。但是，敌军随后向2号阵地发射了密集的炮火，1日当天，9连共打退了敌人17次冲锋，消灭了敌人1000多人。战至11月1日下午，9连除了一个指导员和林炳远所在的9班（爆破班），已经没有人了。

独自坚守5天5夜  歼敌140多人

“现在只有你们8个人了，天一亮敌人又会进攻，班长和副班长各带3人去坚守2号阵地和8号阵地，誓死守卫阵地。”9连指导员部署着。

林炳远被分派跟随班长和另外两名士兵坚守2号阵地，每人身上都捆上一圈手榴弹，另准备一箱手榴弹。

“敌人进攻了！”2日天一亮，敌人便对2号阵地又一次发起进攻。在班长的带领下，林炳远等3名战士向坑道口走去。林炳远说，当时他走在最后。班长和两名战友刚出坑道，一发炮弹就把坑道口炸塌了，他被垮塌的泥土石块掩埋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坑道里的伤员把他挖了出来。林炳远还不知道班长和另外2名战友已经牺牲了，苏醒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找班长。

他歪歪倒倒地站起身，向着阵地走去。“班长，班长”，可是，阵地上一个人也没有，没有回应。

“我要出去消灭敌人，要死也要死在阵地上。”心里这样想着，正想观察敌情的林炳远发现敌人约一个连的兵力向2号阵地发起了攻击。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只有我一个人。”纠结再三，林炳远决定等敌人靠近了再打，至少吓一吓敌人，不让他们靠近2号阵地。他隐蔽在战壕里，冷静地观察着敌人。

100米，50米，30米…………正当林炳远准备投掷手榴弹时，守在8号阵地的机枪班马班长过来了。

“马班长，你快来，敌人来了，我要打了。”

“你别忙，等我看看。”

马班长是老兵了，林炳远心想那我听马班长的。观察过后，马班长决定等敌人仔靠近一点再打，将手榴弹扔至敌人后方，敌人退回去就被炸。

在马班长和林炳远一番猛烈进攻后，敌人被打退3次，丢下一堆尸体，退了回去。

一天后，在马班长的带领下，他们又打退了敌人的两次进攻。此时，已是他们坚守阵地的第三天了。

当天，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敌人的第三次进攻开始了。突然，一发炮弹在林炳远身边不远处爆炸，马班长的腿断了，满身是血，一块弹片插入林炳远的头顶。

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林炳远赶紧将马班长拖到后面一个地方。“一定坚守阵地，为我们连的人报仇啊！”“马班长，你放心，阵地在我在”。还未等林炳远说完，马班长就牺牲了。

11月4日，敌人没有进攻。林炳远在坑道里找到3名轻伤员，准备迎接5日敌人的大进攻。

5日凌晨，林炳远往棉衣口袋里揣了几颗手榴弹，肩上扛着一箱手榴弹，便和3名伤员再次来到阵地上。此时敌人一个连的兵力已经占领了2号阵地前的小阵地，但至高点还未占领。

4个人不停投掷手榴弹、手雷、爆破筒，击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敌人那个时候，真的是心狠，想拿下阵地，连自己人都炸。”林炳远心有余悸地说到，“一发炮弹过来，敌人和另3名战友都牺牲了”。

此时，阵地上又只剩林炳远一个人了。

敌人不停地发起攻击。势单力孤的林炳远抵挡不住，一边扔着手榴弹，一边向山顶退去。那里有一个很浅的碉堡坑，他趴在里面，可以隐蔽，亦可观察到敌人的情况。

身上只有2枚手榴弹了，怎么办呢？自知情况不妙的林炳远四处观望，希望能找到救兵。

无巧不成书。只见半山腰，一高一矮两名战友扛着一箱弹药来了。林炳远赶紧招呼他们上来。一番激战后，两名战友不幸牺牲，敌人被打退。只剩下林炳远孤身一人，最后撑到了援军的到来。

【未经授权，严禁转载！联系电话028-869682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