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辉
入蜀记
那雾散了。丞相
请允许我也借三尺
东风侧身入蜀
献图者已采用女声
播报 说该随某大纛
拐大弯了 丞相
会上是怎么定的呢?
会议讨论过的雾比较
平庸 好像当不起
这白纸黑字间
偏北的弥漫之意
但路途的确够曲折了
丞相 我系偏师
甲胄不整 可那阵风够烈
也一再延续
多少莺燕改了口风
丞相 帷幄之影
不断前移 然后又有过
几次小退步 雾之外
恰是这蜀的城廓
我不要这城廓
路口的女子忘了张望
她迎接过您的阵势
好像她 终将会
错过卸甲的我
丞相 建议再开会
讨论一下这次入蜀的
得失及基本经验
我想重新靠近
您羽扇难以隔开的
麻辣天色
见熊猫
这么严肃的事
熊猫一跟斗就给
喜剧化了
别总说熊猫想见你
它去年翻的跟斗
比此刻矫健
竹林还能被谁假设?
它们的长势
让三月略显犹豫
或许 那只用石块
刻写风声的熊猫将在
下个三月学会
移栽竹子
一种黑白版本童话
逐渐过渡成寓言
携竹而起的熊猫
该如何凭一串交谊型
跟斗 重返你
希望适应的童话?
在洛带饮桃花酒呈凸凹兄
吾是只有八两桃花的人
自然不舍得用这珍稀
芳菲酿酒 所以就
抬你的海碗饮兄
无意间铸造的风云
浇吾侪凌乱块垒
但也有人用更少的桃花
酿出了琼浆
他 有独门技法而
为何秘不示人?
大不了风凸雨凹
再大不了花凸了又凸
果凹 果凹处
已积聚了上古累累风声
传你那咣当陶醉意
他酿酒时我只能
隔着古老的
距离 即使他累倒在
酒坛边又干我甚事?
真不干吾什么事
大不了我赞助二两桃花
添他三分佯狂之醉
吾当然要留六两桃花
让它兴连着衰
衰催逼着兴 一如
这你允许多年的
无边春色
花楸山古茶
木本之雾 其根须
已徐徐延伸至宋代以前
彼时 采茶女细心从
枝桠上摘下几芽
宋体的字 她知道
正是这些字让古老的
渴望有了着落
茶是在什么时候
成为传说的?当山势
迅速向一棵埋头生长的茶
聚拢 种茶人必须
以雾的方式先行老去
他细数过茶树不敢
忘记的风霜
一些星象被移入叶脉中
这一茬茶
能复制的远不只是
祖先的影子
据说此刻正是
仿宋体黄昏
屋里炒茶的女人
隔着门缝 又认出了
那缕适合杀青的雾
在草堂
鹧鸪还是昔时腔调
也就是一千二百
多年前那腔调 急促
押仄韵 比较适合此刻
你从杜甫铜脸之侧
仰首聆听
所以雨欲下未下
一个忘形的吟诵者
被茅屋外涌动的春色
绊住 他找不到
那行与鹧鸪声
息息相关的句子
他换了一个雾和
桃花的句子 而接下来
他会及时想起那些
竹与酒的句子
没有人想让鹧鸪
换一种腔调
你甚至以为那是一只
活在黄铜深处的
鹧鸪 它的毛羽上
依旧绣着杜甫偏向于
三月的身影
风将这身影送到
半册虚掩的典籍中
吟诵者终于
亮出了那个让时间
一再凝固的句子
杜甫
从纸质到铜 肉身的
有效性逐渐减弱
但痛与爱却得到了
最终确认
那不仅只是三月之痛
以春意果腹者 从比较
繁琐的花朵上觑见
即将从大唐延续
而下的警觉
别简单将它们
归入到纸的警觉
而绢帛缩在较远的
浮华中 它们
已不需要这种警觉
殿堂之影逐渐塌陷
你还想借锦江的两尺
波光 撑住些什么?
铜被扭曲成戈矛
浴火的鹧鸪 旋舞
像一大片值得被反复
浪费的春色
铜为何放弃警觉?
从三月到九月
风烟不再坚持质疑
从九月到这眼下的黄昏
铜 让你隔世的眺望
再度清晰
谁左手紧按的苍茫
蚀了边界?
另一只颤抖的手又从
铜的锈迹里 拾回
半把超越绿色
火焰与爱的文字
龙泉驿
龙或许并不重要。风比天大
龙带来更好的风声
几个看龙的人 站在风中
守老了 那树既定的桃花
泉也不算重要 一只手
将泉眼按回三尺黄土之下
泉水里还能藏几种璀璨的天堂?
谁手上浸出的清泉
又漫过了 桃树偏南的根系
驿站更不重要 把盏的人
换了千年 驿站早忘了自己的骨头
——把盏的人 微醺
想折他爷的几枝青柳
一伸手 却被桃花舍命捉住
把盏的人 掮一丫桃花
正撞进 那片最早的风雨
作者简介:
姚辉,1965年生于贵州仁怀。系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遵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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