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观新闻记者 吴平

远观千佛崖

洛阳是九朝古都，龙门石窟所在地，而广元是川北山间的一座小城，洛阳石窟和广元摩崖造像会有什么关系呢？

11月20日，在“中国GLAM公开课”线上讲座中，西南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馆长雷玉华认为，广元千佛崖和皇泽寺的摩崖石刻在题材、造型、技艺等诸多方面多有传承自洛阳之处，龙门“基因”鲜明。

为什么是广元？

敦煌、云冈、龙门、麦积山等举世闻名的大石窟之外，川渝地区紧随其后，写就了中国石窟历史“下半篇”。根据2021年完成的石窟专项调查，去掉了一些造像已无存的石窟点位后，四川还有2134处，数量居全国第一，是全国佛教石窟寺和摩崖造像点位最多的区域。

四川广元是川北门户，古人翻越秦岭之后落脚修整的第一站就是广元利州区，此后，无论走嘉陵江水路，还是陆路，都以广元为起始。千佛崖就开凿在利州区老川陕公路的崖壁上，嘉陵江水滔滔不绝。

地理位置决定了这里成为石窟造像艺术的“接力点”。雷玉华指出，广元千佛崖有四川最早的石窟、也是川渝两地窟龛数量最多的地方，川渝两地的造像题材在这里多可以找到渊源。

从石窟到摩崖

石窟就是洞窟，建筑在洞窟里的寺院就是石窟寺，寺庙既有礼拜、祭献、祈福等功能，同时也为僧人提供修习、居住的场所。

但是四川环境潮湿，各种条件制约下，没有开凿大的、综合性的石窟寺，而是代之以摩崖造像，后者不能居住，可以礼拜，是石窟寺的一种变化形式。川渝地区便以摩崖造像为主，例如广元千佛崖、安岳石刻等，而重庆大足石刻是在摩崖造像的旁边，另修了寺庙。

千佛崖石刻造像分布在长388米的崖壁上，现存950个龛窟，上下堆叠，密如蜂巢，最密集的区域有14层之多，最险处位于古蜀金牛道著名栈阁石柜阁。现存造像最早的北魏时期开凿，唐代的最多。

鸠占鹊巢？北魏窟、唐代像

226、726号两个窟是北朝洞窟，这是很早就确认的。535窟也是北魏时期的，却迟至2020年7月经过进一步考古调查才确认，这是因为这个窟在唐代曾被“鸠占鹊巢”，这三个窟与龙门石窟关系也尤为密切。

证据有以下几处：

龛楣龙首反顾的造型产生于北魏云冈第三期，北魏迁都洛阳后，该造型又在龙门石窟延续，“巧合”的是，226号龛也出现了龙首反顾的龛楣。此外，主尊头后饰莲花，背光上七佛、飞天，佛像八字形展开的袈裟下摆等均与龙门石窟相似；最后北魏标志性的嘴角向上的微笑，都说明了226号龛的龙门“基因”。

226号龛主尊

726窟是一座佛殿窟，也是龙门北魏洞窟的样式，即三壁三龛，或三壁共凿一组像。佛像右手持莲花，丫髻头，身前配饰相交叉成 “X”形，这些都能在龙门石窟中看到“原型”。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北魏孝文帝迁都汉化，造像趋向中原的纤长体型，有时“矫枉过正”，佛像过于纤细。但在广元，还没领悟到“亲近”中原的这层深意，佛像反而格外壮实。

535窟因窟顶正中有一朵浮雕大莲花，故名莲花洞。考古学家看到，此窟有大量武周时期补凿的小龛，小龛要等大窟凿完之后再打造，所以大窟不会晚于武周时期。此外，大窟右壁是菩提瑞像形态的释迦牟尼佛。根据碑铭可知，菩提瑞像是唐高宗时期，著名外交家王玄策从印度取回来的，因此石窟不会早于王玄策带瑞像回长安时。时间上限、下限卡的很紧，由此推定莲花洞是初唐作品。

莲花洞考察

菩提瑞像

然而，去年进一步的考古发现，窟内暗藏玄机。

首先，主尊最下面的莲座不是唐代的莲座样式，且莲座跟佛像的双脚有个明显的错位。会不会是石窟后壁被动过，佛像改建过？顺着这个思路，果然又找到更多证据，比如，现在的三尊佛像圆拱形的头光周围有一些不平整的凸起，其实是原来更高、更尖的火焰形头光的残留。而它的莲花浮雕，整体较为扁平，与川渝地区流行的唐代高高突出于壁面的莲花华盖完全不同(八卦图案绘于清代)……

错位的莲座

窟顶莲花浮雕

那么为什么好好的佛窟要毁掉重建呢？

据载，天授元年（690年），东魏国寺僧法明等撰写《大云经》四卷，言太后乃弥勒下生，当代唐为阎浮提主，制颁于天下……因此，莲花洞“改凿”的时间上限不早于690年，与龙门石窟摩崖三佛龛的开凿是相同原因。即，与武则天自称弥勒佛、为夺取唐的政权制造舆论的历史背景有关。

疆域看文化交流

北魏所属南北朝时期，战乱频繁的同时，也是民族加速融合，文化交流活跃的一段时期。从历史文献可知，南朝的利州守将505年降北魏，北魏势力范围达到绵阳以北的剑阁，在剑阁同样发现北魏造像。当利州一度隶属北魏时，造像的传播就更易发生了。唐代继续隋朝的大一统局面，更加利于文化交流传播。

不过，北魏由于皇室崇尚佛教，热衷开凿造像，造像的发起人以皇家宗室和王公大臣为主，云冈、龙门都是因为举国家之力，集中了最好的艺术家、工匠，才使得石窟艺术有精湛的呈现。

相对来说，广元摩崖石刻的发起人和技工团队不如云冈、龙门，它的精美、精致程度也受到影响。不过总体来看，龙门石窟大部分的题材、造型、技艺等都在广元有相对完整的体现，广元千佛崖对于研究我国石窟-摩崖的流变是难以跳过的一页。

图片由雷玉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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