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农村日报全媒体记者 杜铠兵
“八月瓜，九月炸。”对于众多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来说，这是一句满载着儿时记忆的农谚。
9月初的雅安市石棉县，大渡河畔陡峻的坡地上，1.5万亩人工种植八月瓜正在进行最后的酝酿，绿色、紫色的果实挂满藤架。不少成熟的八月瓜已经“炸”开，露出诱人的乳白色果肉。对于果农而言，又到一年丰收时。
“我们正在进行新品种选育实验，下一步有望培育出无籽八月瓜品种。”走进崇州市四川农业大学八月瓜链产协同创新中心，现场科研人员正将一批10厘米左右的八月瓜苗小心翼翼地种进实验田。
罗培高教授（中）与团队查看八月瓜长势 杜铠兵 摄
“可以这样说，目前四川的八月瓜科研和产业发展，已经走在了全国最前列。”在这里，记者见到了多年来潜心研究八月瓜的四川农业大学罗培高教授，听他谈起小小八月瓜从“长在深山人未识”的稀奇野果，一步步走向水果、粮油、中药材、化妆品等高端市场，实现“由资源变成产业”的振兴之路……
放牛娃时的童年味道，让小麦专家转头研究八月瓜
“2014年，我在国外做访问学者时的一个夜晚，突然想起小时候放牛时吃过的野生八月瓜。”此时的罗培高教授已经是在小麦领域深耕十余年的专家，科研成果得到国际学术界认可。而出人意料的是，就在一念之间，罗培高教授的生活和事业重心突然就被八月瓜的“魔力”吸引去了。
想到就干，还在美国的罗培高教授按讷不住研究新鲜事物的激情，于是通过网络和电话远程“遥控”自己的学生陈巍前往雅安、绵阳等地展开调研，对四川的野生八月瓜资源先行摸底。
用老乡们的说法，八月瓜是一种很“贱”的植物，在四川山区有着广大的适生范围。“我们发现，全省70余个县区有八月瓜种植，仅野生八月瓜资源就超过了3亿公斤。”罗培高教授团队对此感到振奋，这让他们看到了八月瓜产业发展的先天基础。
成熟的八月瓜果实 受访者供图
据罗培高教授介绍，八月瓜学名三叶木通，因其细长绵软的果肉酷似香蕉，民间也称它为“野香蕉”，有着悠久的食用历史。在追溯“童年的味道”的同时，团队通过大量的基础研究，发现八月瓜不仅口味清甜软糯，其果实富含多种胶原蛋白、维生素、矿物质，尤其是以芳香族氨基酸为主体的游离氨基酸含量是常见水果的3-6倍，属于优质的食疗保健水果。
然而就在罗培高教授一头扎进八月瓜研究之初，围绕他的也并不完全是支持的声音。从研究粮食作物小麦转向一个不为人知的野果，在旁人看来几乎是“不务正业”。
罗培高教授则用他的真诚和坚持打动了身边的人。每次考察回来，他都会带一筐新鲜的八月瓜回来给亲友，随着大家慢慢接受八月瓜这一新事物并爱上它的味道，罗培高教授研究八月瓜的信念愈发坚定：“研究小麦可以让大家吃饱，而研究八月瓜是为了让大家吃得更好，更健康。”
制定全国首个地方标准，拿到第一张市场“通行证”
“从基础研究做起，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同样是源于对新事物的兴趣，四川农业大学博士研究生陈巍从一开始便参与到罗培高教授的八月瓜研究中来。而在此之前，虽然云南、贵州等地已经有专家将眼光投向了八月瓜，但在四川，关于八月瓜的科研和产业化仍然是一张“白纸”。
摆在团队面前的第一关，便是让八月瓜“下山”。团队研究发现，除了传统的种子育苗，通过扦插的方式栽种八月瓜存活率和生长效率都大大提高。同时，通过搭建藤架扩大植株冠幅，八月瓜的产量又得到了提升，通常只要3年，就可以达到丰产。
挂满藤架的八月瓜 杜铠兵 摄
2015年，时任四川农业大学农学院教授的罗培高前往雅安市石棉县就任科技副县长，他意外地发现石棉中高山地区野生八月瓜资源相当丰富。于是，他为有兴趣种植八月瓜的农户提供技术指导，在石棉中高山荒山和闲置林地进行仿野生试点栽植种植，建立起产业发展的“根据地”。
然而，要想走入市场，八月瓜从“野果”到水果的关键一步急需跨越。虽然八月瓜作为鲜果有悠久的食用历史，但要作为一种新的水果和食品走入市场和深加工领域，必须取得食品安全部门的审定许可。
3年多来，罗培高教授团队通过大量的科学实验，证明了八月瓜的安全性和食用价值，并形成了大量的报告送相关部门。2018年6月1日，经四川省食品安全标准委员会审查通过，省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联合发布了《食品安全地方标准—八月瓜》（DBS51/005-2018）。
这是全国第一个关于八月瓜产品的食品安全标准，意味着四川最先拿到了八月瓜走向加工市场的“通行证”。
超2000份原生材料，建成全国最大种质资源库
“目前我们已经培育出多个优质八月瓜品种，比如蜀森11、12、13、14号4个品种，已经送国家林草局进行审定。”陈巍告诉记者，野生八月瓜籽多肉少，可食用部分只占16-18%，而培育出的新品种已经突破30%。此外，针对野生八月瓜易发的炭疽病、白粉病、霜霉病等，新品种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其抗性，让八月瓜品质和商品性都得到了提升。
而新品种的诞生，与团队前期丰富的种质资源收集和筛选工作离不开。在基地的八月瓜种质资源库里，记者看见来自重庆、贵州、陕西等等全国各地的各式各样的八月瓜植株齐聚一堂。
八月瓜种质资源库 杜铠兵 摄
“一共是1447个野生八月瓜品种，共2000多份原生种质资源材料，每一株都是我们跑遍全国各地的山间地头找回来的。”罗培高教授告诉记者，每一份材料的收集，除了花费大量的时间成本，还要花费平均1500元的经济成本。
据了解，目前在国外，欧美少数国家已经将八月瓜作为观赏植物进化庭院美化装饰，而日本和韩国将其药用植物和水果作物并分别列入了《国家药典》和《水果目录》。目前，我国是唯一同时开发利用其食用、药用、果用和观赏价值的国家。
于是，对于特色种质资源的保护利用，将种业“芯片”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已经成为团队的共识。目前罗培高教授团队建立的种质资源（基因）库，是全国最大的八月瓜种质资源库，成为了全国八月瓜研究者的“朝圣”之地。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目前我们已经培育出同源四倍体八月瓜，通过与原有的二倍体八月瓜进行杂交，有望培育出无籽的三倍体八月瓜品种。”据罗培高教授透露，八月瓜一旦实现无籽，其商品性和口感将实现又一个飞跃。
亩产值可达数万元，串起完整八月瓜产业链条
剥开果皮，入口软糯，回味清甜。刚刚品尝完一个鲜果八月瓜，记者又看到八月瓜果茶、果肉酥、果酒等八月瓜食品，甚至还有八月瓜精油、面膜等加工产品。同时，就在基地旁边，一套新引进的冻干生产设备正在进行建设安装，准备试验生产八月瓜果肉冻干食品。
品种多样的八月瓜加工产品 杜铠兵 摄
“下一步我们的重点，是继续开发利用好八月瓜的油用价值，响应国家大力发展木本粮油和林下经济的号召。”罗培高教授告诉记者，除了作为食用和药用，八月瓜种子含油量超过40%，脂肪酸种类丰富营养均衡，是天然的1：1：1植物调和油。而目前，配套的八月瓜油生产加工技术已经相当完善。
成都农业科技职业学院果树专家阳淑关注八月瓜也已经有多年时间，并与罗培高教授团队保持合作。“八月瓜果实特色鲜明，开花时也十分漂亮，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阳淑认为，随着现代农业的转型升级，休闲观光、采摘体验、研学科普等领域表现出巨大的市场，为八月瓜三产融合发展创造了广阔的蓝海。
按照目前的市场行情，八月瓜鲜果零售在20元左右每斤，即便是田间收购价，也在5元每斤左右。而按照科学的种植管理技术，每亩产量可达5000斤。记者简单算了一笔账，仅一产产值，每亩八月瓜就可以达到2万多元。
而罗培高团队并未就此满足。通过开展八月瓜产业的“四全三链”研究，即全适生区域辐射、全价值链挖掘、全科学链创新、全产业链融合，以价值链催生学科链，学科链推动产业链高质发展、产业链带动产业全域持续健康，四川八月瓜产业各个环节均已打通。
“目前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一点‘东风’。”罗培高教授认为，四川八月瓜的科研基础和产业链条都趋于完善，正处规模化发展的关键阶段，一旦以新型水果的形式加入“川果”大家族，并积极融入“川粮油”“川药”产业体系，将为四川特色产业发展注入一股全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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