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观新闻记者 王成栋


【点位背景】

成都市会龙片区，位于天府大道、剑南大道、红星路南延线和海番路之间。这里地处城市交通主干线附近、人口稠密。但低洼的地势，以及附近的主要内涝排泄通道锦江华阳段河道宽度偏小、河床高度较高，极易在汛期对会龙片区等区域的管网形成顶托乃至倒灌，最终加剧内涝程度。

会龙片区项目整治规划图

过去多年，特别是2018年以来，会龙片区多次出现内涝积水。特别是2020年8月11日前后，会龙片区积水最深约1.4米。内涝不仅影响周边居民出行，也通过倒灌下穿隧道等方式对路过车辆行人产生威胁。

作为成都内涝防治的重中之重，这个夏天，会龙片区打出了加速收集雨水、拓宽排放渠道和管住下穿隧道的战涝“组合拳”。

【一线探访】

7月23日，清晨7时，孙雯雯就摇醒了儿子。花了不到30分钟时间刷牙、吃早点后，孙雯雯带着儿子，与住在隔壁的闺蜜一起直奔两街之隔的商场取车。前一天傍晚，成都市气象部门发布暴雨黄色预警。孙雯雯和邻居选定了停车点：一家地势偏高的商场室外停车场。

会龙片区内涝整治项目效果图

“万一碰上内涝，人车都没了。”孙雯雯的家，住在成都会龙大道59号。过去几年夏天，地处天府大道南段华府大道站至四河站之间的会龙片区，是成都最容易“看海”的区域。哪怕是现在，这一带小区的白色围墙上，仍然能看到一米高的水渍。大伙除了埋怨自己当初选房的眼光不好，还学会了一套“躲闪腾挪”的本事：雨天汽车异地停放和避开下穿隧道。

这个夏天，除了居民们摸索出来的“土办法”，会龙片区所属的成都高新区市政部门也在想对策。

“说来说去，治内涝关键还要看排水能力”

“这些篦子都要抓紧换。”7月23日10时，工程车刚刚停稳，刘义就跳到了下水道口子上。

刘义是成都高新区生态环境和城市管理局水务处副处长。他说，换收水篦子的目的，是想保证暴雨来临时积水的排出效率，为解决内涝“出一份力”。

几根铁条焊接成的篦子顶托器，铁条间缝隙装得下成年人的拳头，这就是刘义带来的替换品。暴雨来临前，这些顶托器取代原有的收水篦子，把下水道的进水口尽可能开到最大。

“不怕丑，实用就好。”会龙片区的环卫工人刘杰说，此前的收水篦子，雕花精美，只是篦子的缝隙太小，勉强装得下成年人的两根手指。去年8月初，一场暴雨过后，会龙大道上的积水已经齐胸深。但是水务部门发现，这一带的下水道仍没有满负荷运行。刘杰扎猛子下去，确定了“肇事者”：堵在篦子上的一团塑料袋和几片树叶。

更换篦子，只是决定了下水道的进水能力。能不能把水及时排出，还要看管网的末端。四川大学教授黄尔说，城市内涝的成因，是排水速度赶不上积水速度。因此，不仅要管好雨水收集的“入口”，还要尽量想办法增加排涝入河的“出口”数量。

 刘义介绍，会龙片区一带容易形成内涝的主要因是：地势低洼，现有排水管网能力不足。加之，排水管网虽直通锦江，但因下游锦江华阳段河道未按200年一遇的防洪标准建成，现仅有10—20年一遇的防洪标准，河道行洪能力严重不足，致使该段河道成为锦江总出口的瓶颈，遇强降雨时，该段河道产生严重的雍水，导致会龙大道等区域容易河水通过管道倒灌进而发生内涝的情况。

“必须要找个途径排水。”指着会龙大道一侧挖掘机轰鸣的工地，刘义介绍了真正的治涝主力—由高新区投资约8000万元实施的天府大道南段华府大道站至四河片区防洪排涝治理工程，通过在白杨沟会龙大道和天府大道处分别设置两座泵站，将该片区的积水强排至锦江，以解决该区域的内涝问题。

目前，白杨沟会龙大道泵站正在建设过程中，计划8月前后完工，白杨沟天府大道泵站已完成方案设计，计划2022年汛期前完成，以进一步解决会龙片区等区域的内涝问题。

“只有五分钟的窗口期，必须疏散下穿隧道内的人和车”

“其实居民区的内涝涨水速度还慢些，真正吓人的是隧道。”7月23日中午，室外艳阳高照，唐明趁机会伸了个拦腰。7月22日晚的暴雨黄色预警，“吓”得他一夜没敢入眠。

作为成都剑南大道下穿隧道泵站远程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员，唐明已经在这个“几个人、一个站、一张床”的地方工作了三年。三年来，他汛期的绝大部分时间，就是盯着控制中心的监控屏幕——那里可以看见两百来米长的隧道积水变化、排水口和泵站的运转情况。

但这个工作并不轻松。 “整天担惊受怕。”揉了揉眼睛后，唐明打开了话匣子，这里距离会龙片区不远，地势不高。而且，与其他洪涝灾害类型相比，城市下穿隧道淹没的损害更惨烈、预警处置的窗口期更短。

入职前，唐明看过数十个隧道淹没成灾的科教片。里面的案例提到，极端强降雨一旦引发大规模倒灌，留给隧道内人员撤离时间一般都不长。

这个不长，具体是从开始积水到隧道内车辆被淹没，多数只有五六分钟时间。这期间，隧道内车辆驾乘人员稍微犹豫，就可能错过最佳的逃生时机。

“水一大，车门就打不开了。除非这时候雨停了，水退了。否则很难跑出来了。”到岗后，唐明在反复提醒自己：不要那么自信。

“不要想着水泵能应对，更不要想着‘再试一下’。”四川省水利科学研究院相关负责人说，一般而言，隧道泵站等排水系统都按照百年一遇强降雨标准修建，大量倒灌和积水就意味着降雨已经超出了设计标准，“算是个警讯，提醒管理人员不要再做常规处置了。”

非常规的处置，主要包含两大内容。首先，是尽快劝离受困人员。其次，是阻止新的人员车辆进入隧道。

“管住人、管住车。人就是受困的人，早点弃车早安全；车就是要试图驶入隧道的车，不进去最安全。”前述负责人说，这个看似简单的处置预案，其实异常考验隧道管理人员的能力。而且，隧道越长考验越多——这意味着受困的车辆和人员更多，以及隧道更深带来的部分地段积水更快、积水更多。

去年8月11日晚的那场强降雨，唐明感受到了这个“能力”的意涵。

“眨眼功夫，（隧道）积水就涨到了五六公分，泵站早就满负荷运行了。我赶紧让交警把入口封了。”唐明说，从大量倒灌出现积水再到设置路障，前后不过两分钟处置时间，他感觉像过了半个世纪。

那晚，隧道内最后一辆车子驶离时，唐明一屁股坐在了隧道口的护栏上，气喘吁吁、双手颤抖。所幸，几分钟后雨势渐小，积水被排空，无人无车被困。

唐明记得，那晚他进隧道前摸了一根铁棍——如果有车主被困且不愿意弃车，他宁愿被骂被起诉都要砸窗。

采访手记：

对付城市内涝，“管好人”仍然是核心

川观新闻记者 王成栋

采访中，不少专家学者和市政管理人员都提到了一件事：极端强降雨带来了城市内涝治理新课题。他们看来，无论是口径多大的管网、排水能力多强的泵站和多么科学的管网设计，在极端强降雨“超纲考试”之下，都已经失去了探讨的意义。

既然“考试”已经“超纲”，自然没法“强攻硬打”。换言之，内涝仍然会发生，这是极端强降雨导致的必然现象。由此，“管好人”正是城市治理者必须提前思考和谋划的问题。

多年来，记者曾经历过不少城市应对包括洪涝在内的极端天气预案修订。核心要义，仍然是用好预警来打“提前量”，抢在灾害真正到来之前的黄金时段，对公共交通、低洼地带进行管制分流，必要时停课停业停工。同时，紧急动员辖区内的救援力量备战。

但要想“管好人”，需要做的还不只是这些。例如，对老年人等信息接收能力较弱的人群如何通知预警，更极端条件下的人员如何转移安置等等。

城市密集的人口、密集的重要设施、重要的经济影响力，决定了城市内涝防治必须往深处想、往细处抓、往实处干，惟其如此，我们生活的城市才能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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