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波 （成都）
卢一萍的《扶贫志》是泛湘西地区扶贫工作的“素描”和“彩绘”。说是“素描”，是因为作品中有很多内容是直接将采访内容原貌呈现出来的；说是“彩绘”，则是因为作品还是对数量可观的一手材料进行了取舍和加工，用艺术的手法对其进行了精炼。《扶贫志》以非虚构的笔法，记录了湖南湘西大地上脱贫攻坚的历史进程。作品有着鲜明的指向性，但并未滑向主题先行，作品并不单单是一种主题书写和应制之作。作家在海量一手材料的基础上进行了深度加工，对这湘西地区扶贫过程中的人和事进行了艺术呈现。“志”，意味着特定的文学体裁与书写方向：《扶贫志》首先是一部地方风物志，作品描摹了大量地方风物，对民居、民俗、民风、民谣、服饰、语言进行了全方位考察和呈现，并进行了全方位展示；《扶贫志》还是一部人物志，作品生动刻画了扶贫过程中的每一位参与者，是扶贫群像的深描；《扶贫志》同时也是一部国家志，作家从一个地方出发，书写了一个国家的重大战略举措和一个民族史无前例的大变局，将湘西扶贫提升到民族、国家和人类的层面。
地方志
《扶贫志》开篇对梨子寨百岁梨树细致入微的描写，开启了作品地方风物书写的篇章。整部作品风物书写详尽细致，可以说是全景呈现。作家以《地方志》等大量的文献资料为依据，对地区、县、村、寨等各级行政区划的历史进行了回顾；对民居、民俗、民风、民谣、服饰、语言进行了全方位考察和呈现，是一部地方风物大百科全书。作家从历史和现实的双重角度，借助风景诗学，写出了一种属于地方的特殊感和神秘感。
地方志的书写是一种典型的地方性知识的阐释。检视百年来中国文学的发展历程，在白话文学发展过程中，言文统一的诉求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文学的地域特性。随着“地方路径”的提法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文学的地域性特性也被重视起来。实际上，无论怎样强调大一统，文学永远朝着自己的路径前行，作家的创作在每个时期其实都是从地方出发并回到地方的。
正是作家对故乡的一份特殊情愫，促成了这样一部关注乡土风貌作品的诞生。虽然所写之地并非作家的故土，但是很多地方是相通的，关于这些地方风物的书写，也是根植于作家故乡记忆的。作品的初衷是希望以此揭示亿万国人参与、发生在新时代中国乡村空间的战贫壮举，探析“精准”战胜贫困的田野个案，以企回答如何在“一个都不能少”的庄严承诺中，让落于时代之后的人们携手前行，把“汔可小康”的憧憬变为现实，从而让我们每个人都有诗和远方，都有一个回得去的故乡。正是秉持着这样一种情怀，让作品对乡土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都关注到了。
人物志
《扶贫志》以人物为线，从国家领导人、省市县各级领导、到乡镇干部、热心的商人、普通村民，作品几乎都有涉及，以人为线串起扶贫事业，将碎片化的故事场景巧妙串联起来。人物是《扶贫志》书写的中心，整部作品的素材来源于近百位人物的实地采访。作家先后深入 30 多个村寨，采访了 90多人。最后，从 5700 分钟采访录音和 200 余万字的采访笔记等素材中，以人为志，选取了20多个亲历者的故事，运用复调结构，通过不同侧面，描写了普通人的各种命运和奋斗历程。这二十几位人物，既是一个群体的代表，也是每一位独立的个体，他们都是立体丰满有血有肉的伟岸之躯。比如，作品详细记录了第一支“精准扶贫工作队”从组建到实施的过程，具有重要的时间节点意味；又比如，作家写到老兵王新法一直以来的奉献直到最后牺牲在扶贫的异乡，十分注重细节的刻画。这些书写，都具有个性和共性的统一。
在人物塑造上，作者经过充分的采访与考察，让其血肉饱满起来，并从最具代表性的角度切入，最终奉献了一个又一个圆丰满的人物形象。虽然每位扶贫事业参与者从事的工作本质上一样，但面临的问题迥异，处理方式也各有不同，有很多人生故事、贫困境况、奋斗历程，作家都是第一次听说，作品将这种差异性表现得尤其充分。同时，作家注重文学性的表达，作品有些具有一定的悲情色彩，比如作品写到扶贫工作人员贡献了自己的生命，牺牲是为扶贫事业付出的最终极表达。这样的书写，是纪念、怀想、追思，也是鼓舞、鞭策、激励。“志”是中国史书的一种体例，卢一萍用“志”的体例来撰写扶贫事业，为从事扶贫工作的人们树碑立传，已经暗含着一种历史化的态度，对这些人物的重要地位给予了定性。
国家志
《扶贫志》也是一部国家志、民族志。扶贫乃国之大事，也是人类共同的大梦想。作品书写所涉的这个名为湖南省花垣县十八洞村的地方，是习近平总书记“精准扶贫”重要论述的“首倡地”，正是这一政策的提出，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生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从地方、个体，上升到民族、国家的层面。这既是一个地方的行动，也是全国一盘棋中的一枚棋子。虽然作品落笔于一个县、一个村、一个寨，但是这个过程其实是整个国家和民众的参与，从而使扶贫事业成了一个凝心聚力的纽带。
《扶贫志》以点带面，以小见大，通过产业扶贫等物质扶贫与民众启蒙等精神扶贫的书写，将贫困村从落后到发展的全过程记录下来；将产业项目的考察、论证、落地、运作到结出产业果实的整个过程描绘出来。作品是深度采访的结果，有的部分提炼较深，有的部分则尊重原始的记录，以客观、真实、冷峻的笔法，记录下这场生机勃勃的历史剧变。同时，产业扶贫、基础设施与公共服务建设、教育事业发展、对民众的“扶志”举措、移风易俗的举措，等等，又具有普遍性，在描写个案的时候，注重经验的累积和推广。
《扶贫志》作为一部反映决战脱贫攻坚重大主题的长篇非虚构作品，以“精准扶贫”首倡地花垣县为切入点，将地方的扶贫置身于全国扶贫的大历史、大时代和大地理背景中，也是一部有关扶贫的国家志。卢一萍一直有一套非虚构的笔法，涉及到多个主题书写，这与他的虚构笔法不相矛盾，反而各自都在汲取对方的文体优势。在非虚构作品中，卢一萍始终坚持着文学性的追求，将“扶贫文学”落在了“文学”上。“精准扶贫”并非仅仅是一项宏观层面的政策，而是关系着每一位个体切身利益的国之大计，以文学的方式呈现这一伟大的历史壮举，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与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
（作者简介：博士，博士后，副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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