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报观察记者 余如波

“摄影是一个开放的媒介,一直以来,它与记忆相连接,它的价值在于记录全球各种重要的事件,像是革命、全球化进程等。它是记录和记忆之间距离最近的一个切片。”近日,成都当代影像馆正式开馆,出生于巴西的著名摄影师塞巴斯提奥·萨尔加多在此举办个展,并分享个人创作历程和心得体会。

作为在世最重要的摄影师之一,1944年出生的萨尔加多从上世纪70年代以来,为我们奉献了难以计数的经典作品,他的故事还被著名导演维姆·文德斯拍成纪录片《地球之盐》。近半个世纪的摄影生涯中,他几乎踏遍全世界,为这颗星球存照。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过一种属于我们时代的生活,并全力参与。”

从赤道到极地,他的镜头记录下120多个国家

“摄影师应该是一个特别的物种,一群保持自己独特职业身份的人。”在成都当代影像馆举办的学术对谈上,萨尔加多如此看待这份自己终身从事的职业。“作为摄影师,首先就是要行动起来,不断地走出去。摄影师不会衰老,他们只是不断地回到过去,他们永远年轻。”

近半个世纪的摄影生涯中,萨尔加多身体力行地践行这一观点。从上世纪70年代初开始摄影至今,萨尔加多已经去过120多个国家,出版《萨赫勒,困境中的人们》《另一个美洲》《铁路工人》《劳动者》《土地》等十余部著作,获得包括荷兰世界新闻摄影比赛(荷赛)奖等在内的众多摄影大奖。

萨尔加多的镜头记录过的土地,从赤道一直延伸到南北两极,其中一些位于自然条件十分极端的地带。例如2011年,他在俄罗斯境内接触了西伯利亚最大的族群——涅涅茨部落,当地的温度可以低至零下30到40摄氏度,出生在热带、当时已经67岁的萨尔加多,甚至因为冻伤而患上一种面部麻痹症。

涅涅茨人过着游牧生活。每当天色渐晚,他们就停下雪橇,支起驯鹿皮帐篷“切奥姆”,摆下所有的家什。第二天一早,他们又迅速拆下帐篷,装上所有物品再次出发。

有趣的是,萨尔加多大学期间学的其实是经济。上世纪60年代末,他与妻子莱利娅从巴西来到法国,因后者的学业接触到摄影,逐渐放弃经济研究成为自由摄影师。

萨尔加多的经济学背景,对他的摄影产生巨大影响,使他从一开始就关注劳工、全球化等议题。在巴西北部的塞拉佩拉达金矿,萨尔加多曾进入一个足球场大小、约有70米深的露天矿坑拍摄,那里大约有50000人在一起工作,然而没有使用任何一件机械设备。“他们看起来就像泥塑一样,看着这么多人用镐敲击,用手刨着泥土,我感觉好像听到了黄金的低语。”

如果你不喜欢等待,就不能成为一名摄影师

几年前,萨尔加多出版了一部自传,其中收录的第一件作品,是一只厄瓜多尔加拉帕戈斯群岛的巨龟。画面中,巨龟伸长脖子,瞪着眼睛与镜头对视,十分生动。

对这张照片的拍摄过程,萨尔加多记忆犹新。2004年,萨尔加多来到加拉帕戈斯群岛,在阿尔塞多火山边发现这只巨龟。“开始的时候,我每次接近这只庞然大物,它总是爬开,令我无法拍摄。”萨尔加多意识到,与拍摄人一样,他们之间需要相互了解,于是趴在地上模仿爬行动作。“从那时起,巨龟不再逃走。”反复“较量”后,巨龟向萨尔加多爬来,很平静地看着他,让他终于有机会开始拍摄。“接近这只巨龟花了我一天的时间,我让它明白了——我尊重它的领土。”

长期以来,萨尔加多一直秉承着一种观点:如果你不喜欢等待,就不能成为一名摄影师。“只需要非常短暂的时间,作品就留下了。但摄影又是一个非常精细的创造的过程,作品背后藏着的是一段历史、一段冗长的故事。所以,摄影是将一段历史瞬间物质化的过程,是用每个人独有的方式去阐释这个世界。”

萨尔加多认为,要深入一个主题,不花个五六年的时间,只是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是不行的。“深入报道的唯一方法,是不断多次地回到同一个地方。”

非洲,就被萨尔加多称为“另一个故乡”。投身摄影之前,他曾与世界银行、联合国粮农组织团队一道,在卢旺达等地设立助力经济发展的融资项目,以分析报告和摄影两种形式反馈。在埃塞俄比亚,他曾用55天时间,在山里徒步850千米,深入一些与世隔绝的村落。

在非洲跨度达30年、总计近40次的报道后,2007年,萨尔加多出版《非洲》一书。

十余年种树200万棵,重建故乡的生态系统

成都当代影像馆举办的萨尔加多个展,其海报采用了一张2004年拍摄的海鬣蜥前足特写。在20世纪的摄影创作中,萨尔加多的镜头大都对准人,专注社会问题。不过2004年,他开始实施全新的系列报道“创世纪”,前往地球上未经开发的地方完成32个报道,不仅关注人,还有自然风光、动植物等。

这张海鬣蜥的照片,便是其中的一件名作。萨尔加多希望通过“创世纪”项目,以各种方式来表现生命的尊严与美丽,因为“这是一个我们共同归属的奇迹”。

“莱利娅经常跟我一起出行,我们经常被大自然的奇观、被所有生命的形式和数百万在地球上生存的物种震撼得近乎停止呼吸。”萨尔加多和妻子希望向这个星球致敬,尽早唤醒人们保护自然的意识,他们为此出版了两本书,还在伦敦、纽约、多伦多、罗马、新加坡、巴黎、上海等世界各地策划展览。

为此,萨尔加多早已先期行动起来,在故乡巴西、在摄影之外为地球环境做出实际贡献。据他介绍,16世纪时,巴西拥有两个法国面积大小的大西洋森林,然而20世纪下半叶因为工业发展、城市化进程遭受严重破坏。“我们对此没有任何经验,我们不住在那里,也不知道一棵树多少钱,但是我们决定试试运气。”萨尔加多夫妇联系环保人士、生态专家、当地企业、基金会等,寻求技术、人力和资金等方面的支持,在1999年11月种下第一批树。那时,他们不敢相信“能有一棵树活下来”。

然而仅仅半年,这批树已经长到70厘米,渐渐地,包括美洲豹在内的许多动物都回来了。十几年时间里,他们种植200万棵树,并建立名为“地球研究所”的环境教育中心。“本地学校的孩子们也会来这里。这里培养他们对森林和环境的早期意识,讲授生态多样化和重建生态系统的重要性。”

(本文图片均由塞巴斯提奥·萨尔加多拍摄,部分由成都当代影像馆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