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胜

又见舒婷。说得我好像以前见过舒婷似的。其实,最早见舒婷,是在她的诗集《舒婷的诗》作者照中见到的。所以,这次真见到舒婷,我觉得是又见舒婷了。

暮春之际,舒婷到雅安市宝兴县参加大熊猫科学发现155周年国际青年大熊猫溯源之旅活动,我和同事小兰去天府机场接她。虽然有人说,现在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还多,但一想到就要见到心中景仰已久的诗人了,难免有一阵莫名的激动。严格地讲,我和小兰算不上是诗歌爱好者,但对舒婷都有一种无限的仰慕,谁没在中学课本里学过她的《致橡树》呢?谁没在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她的朦胧诗呢?

在机场等待时,我对小兰说,多年前,我曾写过一篇短文《这些奇妙的诗句》,其中写到舒婷的那首诗《神女峰》准确击中我的心脏。直到1996年,我在成都人民南路一个小书店里买到一本《舒婷的诗》,才在扉页上看到了她的像。虽然她没有想像中那样美丽,但我觉得那样似乎才更真切。那是她1992年于美国拍摄的一张照片,衬衣左边绣的是不知名的红花,让年轻的她显得娟秀温婉。

正说话间,舒婷已走出机场B2出口。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她,头发有些花白了,但依然是诗人的特有气质。我们三步并着两步上前,向她做了自我介绍。刚过七旬的舒婷,普通得像邻家老太。我说,欢迎名家、大家舒主席到雅安指导工作。她笑吟吟地说,还有老人家。一时,大家都笑了,好一个幽默的女诗人。她说,以前来过雅安,对雅安并不陌生,并对雅安生态环境由衷赞叹,并回忆起2011年来雅安时的一些情形。

上了车,我把上世纪90年代买的那本《舒婷的诗》递给她,表示我是真的铁粉。她看了那本书说,扉页的照片是在美国拍的,身上那件衣服最后送给了顾城的老婆谢烨。说起这个事情,我们都有短暂的沉默。恍惚间,我想起了顾城的诗“黑夜给我了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记住一个诗人,总是比忘记一个诗人要难得多,他那无助的眼神总让我们觉得他就是缪斯的化身。舒婷在我买的诗集上签了她的名字,最后一行是“甲辰谷雨”,好随和的女诗人。

在车上,我们自然聊起了雅安的美景美食、聊起了那些我们共知的诗人。她说,她对雅安一座古桥印象十分深刻。我脱口而出,二仙桥。她说,正是那个桥,真好。顺势,我讲到了“三雅”,她直言不讳地说,雅鱼并没有你们讲的那样好吃。我说,雅鱼挺好的,可能是厨师没有做好吧。其实,我知道,她只对酱油水氽野生小杂鱼情有独钟,她有诗有证:可清肝明目\可洗心涤肺\诗人滞销\罗曼蒂克缺货……

但她对雅安千佛菌情有独钟,对四川的豌豆尖情有独钟。她又回忆起多年前赴川参加星星诗歌节,和顾城夫妇抢吃豌豆尖的情形。她说,当时太喜欢豌豆尖了,不料火锅搅和着捣蛋,一时肠胃大乱,上冲下奔,几天下来,脸色腊黄、嘴唇绀青,成天穿着蓝色大衣,蠢肥蠢笨的,被顾城他们带着去看乐山大佛。在美食方面,豌豆尖终于为我们扳回一局。真是率真的女诗人。

无意中,我们聊到了诗人傅天琳。她说,重庆诗人傅天琳当时也是你们四川的。她回忆起当时和傅天琳的交往,对傅天琳充满了友谊之情。她说,当时常有读者在诗歌会上为难天琳,诸如,你认为舒婷的诗怎么样,你和舒婷的关系怎么样。她说,天琳悠然回答道:“舒婷是杰出的,我是优秀的。”斯人已去,我们都有点不知道如何再讲些什么。是的,她说,她喜欢的朋友都是温良纯厚和洒脱明亮的。

我对她讲起了她在10多年前游历雅安后写的散文《蒙顶茶魅》。她有点吃惊于我知道这篇散文。讲起这篇散文的缘由,她不胜唏嘘,真是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了。也许,时过景迁,人们和世界都变化太大了。

她写到了蒙顶黄芽、写了美味千佛菌、写了茶史博物馆、写了茶艺表演……我尤其被她最后一句震动了:“放下笔,顺手拿起茶抿了一口。杯中那蒙顶之日月精华,忽然甚是汹涌。”同为作家和诗人的肖沉说,几年间,舒婷忽然宣布与诗绝交而转写散文、随笔,旋即在京举办告别朗诵会,孙道临等大腕儿云集捧场,声势浩大。余以为,舒婷倘若扬长避短,改写他物,须三思而行。但看了她的这篇散文,我想对肖沉说,你想多了。但这个事情,在车上,我一直没讲。只是对她说,我刚下单了一本《舒婷散文》。

车上,舒婷仿佛睡着了。我坐在前面,看着前方的路,真希望车就这样开着,开着,不管它开到什么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