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阳 马奕卓

这是一个关于自然、友情与成长的故事。第三十五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儿童片《再见土拨鼠》,“用儿童的眼光抵达成人世界的创作诉求。”

故事发生在四川丹巴一个名为莫斯卡的小山村里。在这里,土拨鼠不仅是孩子们的玩伴,更是村民们世代友好的“老朋友”。然而,有一天,商人突然到访,像一阵突兀的风吹散了原有的和谐,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吸引了小男孩群培的目光。小男孩为得到这个新奇的玩具,决定用一只土拨鼠与他交换,故事由此展开。

影片以轻松明快的方式,鼓励儿童尊重自然、珍惜友情,更重要的是拥有勇于承担和改正错误的勇气。如何在满足孩童观赏特性的同时又润物细无声地传达教育意义,《再见土拨鼠》交出了真诚而充满童趣的答卷。

游戏化的叙事

游戏是儿童的天性,同时也是儿童精神自由的抒写。要创作出具有儿童意识的作品,“游戏精神”是创作者首先要确立的创作理念。

《再见土拨鼠》中,导演通过主人公群培的日常游戏生活,串联起了整个故事脉络——从纸飞机、绘画、扔石子到电子游戏,从好友相伴到独自一人,游戏物件的具象变化,展现了群培初次被物质诱惑的经历;传统的共享嬉耍与现代的独享娱乐形成的参与形式对立,象征了成人影片中的城乡二元区隔。

至此,群培的生活画卷与抉择困境逐渐浮现——当群培面临诱惑时,导演选择了更易引起儿童观众共鸣的交换游戏,以妥协替代利益的输送;在表现其因诱惑而受到惩罚时,导演并未让群培重蹈父亲“善恶终有报”的遭遇,更没让其延续祖辈的规矩,只是在同学和土拨鼠的疏离与躲避中,令群培受到友谊的惩戒。僵硬的说教在游戏化的叙事中被消解,因背叛与失信而造成的后果,在笑声与沉寂之间被凸显。

“艺术和游戏都要在实际生活的紧迫中发生自由活动,都是为着享受幻想世界的情趣和创造世界幻想世界的快慰,于是把意象加以客观化,成为具体的情境。”《再见土拨鼠》的高潮段落,群培和白玛骑上摩托车,踏上拯救“邓超白玛”的征程。这是一场极具冒险精神的追击游戏,追击和反击的方式与二人曾经玩过的游戏一一对应。在这个“幻想世界”中,儿童可以通过假想游戏实现移情,获得释放的快感。

童本位的视角

儿童电影不应仅仅为了折射成人世界,而应从儿童的本真出发。当叙事主体由儿童担任时,世界的价值观也应以儿童的评判标准为准。《再见土拨鼠》中,群培用土拨鼠换取平板电脑的行为,于成人视角则蕴含了对诱惑的妥协和对友情的背叛;但若从儿童视角出发,便聚焦于其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对游戏天性的追逐。这一行为不但完成了群培作为儿童的建构,同时也实现了其内心诉求的表达。

儿童是纯真的代表,就像一面通透的镜子,折射着世界的肌理。群培对土拨鼠进入城市的想象,完全依靠成年人的描述。当商人告之土拨鼠会在城市被当作宠物而受到保护时,群培单纯地相信了谎言,做出了交换土拨鼠的决定;当因此将面临惩罚时,群培忐忑地追问爷爷土拨鼠进入城市后的近况,得到的却是与商人截然相反的回答。群培突然意识到犯下了错误,被懊悔折磨的他,决定踏上拯救土拨鼠的冒险之旅。

群培的两次抉择,不仅是个人欲望的抗争,也投射出成人世界的欲望交织与自然守望。群培说服小伙伴白玛,一起旷考,去拯救土拨鼠。此时,他脱离了成人世界的管辖,逐步实现自我意识的独立。当群培为救回土拨鼠而打伤商人使其处于危险境地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折返。与成人世界的尔虞我诈、因果相报不同,这是儿童意识独有的率性,对一切生命一视同仁的原始态度。

“儿童情趣的美,表现在儿童特有的观察外界事物的心态、天真的性格、稚气的语言、生动活泼的行为动作中。”在群培、白玛与土拨鼠的相处中,影片以孩童们自然地与土拨鼠相处闲聊,流淌着纯真与幻想。

导演杨程成在接受访问时说:“在台词的处理上,孩子就按他们最真实的方式表达,而不是用大人的语言和思维逻辑去设计,也有很多藏语对话。”儿童的创作就是最具童趣美的作品,影片中多次出现绘画,不论是课堂上五颜六色的动物植物,还是专属于群培、白玛的友谊见证,这些缤纷的色彩和天马行空的想象,是只有儿童才具有的审美情趣。至此,带有儿童目光的影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瑰丽神奇。

诗意性的风格

儿童眼中的世界与成人有天然的隔阂,要理解儿童视角,需要深入了解儿童的想象与情感。儿童观看这个世界带有天然的朦胧与想象,这与电影的诗意表达不谋而合。

《再见土拨鼠》中,导演无意渲染故事和矛盾,整部影片就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民族生活画卷,在角色的日常交流点点滴滴中,勾起观众对自我童年的感知。很多情绪就像小时候锁在日记本中的秘密,当你慢慢长大,它就逐渐被遗忘在童年记忆的某一页。就像土拨鼠洞口旁的群培,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却物是人非事事空,独自向洞内的土拨鼠倾吐心声。影片结尾,白玛与群培告别,两个孩子互相开着玩笑,哈哈大笑后却忽然沉默。这是孩子在面对离别时的手足无措,融合着对分别的悲伤和对再见的期望。

影片在镜头语汇的运用上也极具巧思,在展现莫斯卡村的自然风光时运用大量的远景、全景镜头,绿闪闪的草原间点缀着五彩缤纷的建筑和服饰,就像一幅鲜艳的民族画册,在悠扬的藏族歌曲渲染下,刻画出一个象征真善美的世外桃源。

影片还使用了大量主观镜头和晃动镜头,从身体感受上加强观众儿童视角的观感;同时,主观镜头的设计,也投射了小主人公内心的情感幻想。在群培换掉土拨鼠后,他梦到了孙悟空叔叔,高角度仰视的镜头增强了影片的压迫感,狰狞的脸庞投射出群培内心的悔恨与担忧;当群培和白玛观察土拨鼠时,平拍的镜头下,土拨鼠灵动的探头,又展现了孩子们与土拨鼠亲切的友情。这像是一种倒影,又像是一重梦境,在导演的镜头语汇下,经由思想的意象,创造出儿童对生活特定的诗意感知。

“儿童对于世界的理解并非来自理性的规训,而是近乎原始的直觉触碰和丰富的想象力。”整部影片色彩丰富、明快,就像影片中儿童的做画一样鲜艳多彩。这就是孩童们眼中的世界,简单、明亮。

作者简介



焦阳,四川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

马奕卓,四川大学艺术学院艺术学理论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