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鹰
《寻找西康》封面那句：“而今，我就站在时间的边沿，门推开，里面会有什么呢？”不华丽的句子，画面感十足，冒出深不可测的气氲，指向过往，叩击未来。
就个人阅读口味而言，我不喜欢现在流行的历史散文。总觉得那些将大量史料铺排成个人语言的堆砌，散发着故纸堆的霉气，甚至一部分还透出油滑与功利味。那种脱离历史背景的夹杂功名的解读，生搬硬套的杜撰，读起来令人如鲠在喉，唯恐读多了这样的东西会感染阅读经验的疱疹。
眼前这本书，读还是不读呢？我问了自己好几遍。
生长在这片曾被叫过西康的地方的人，内心都藏着抚摸其前世今生的情愫。只是，许多人仅能通过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查阅能接触到的史料，去了解和回望西康。我们都不是史学家，也缺乏考证和考据的条件，普通人凭兴趣爱好所获得的，不过一堆累积起来的西康岁月的碎片，自感无力与遗憾。零碎的西康记忆，肯定满足不了心中的疑问：西康到底还有多少故事，藏着多少未知的秘闻？
所以，对手中这本由雅安市文联和雅安市作协编，由汪文智撰笔的《寻找西康》，封面的话语多少勾起阅读期待。我想，说不准会不会遇到啥阅读尴尬，也说不准将有意外收获的情况下，先不要以个人主观就拒绝，不妨翻阅一遍。
所幸，初读《寻找西康》，没有让我陷入不适与尴尬，还有一种舒服的阅读体验。其实，就一本重在书写地方历史的随笔而言，抑或，对于任何一本文字之作，读起来可以咀嚼，可以舒服，对于大众读者而言，可以称其为好书了。那么，就开启再读、三读的模式吧。
时间确实很抽象，人类只有参照物质的运动、变化的持续性、顺序性的表现方能感受到时间，从而划分出时刻和时段来。西康的时间，当然要以西康这片地域上人的情感、人的生活以及大小事件的发生过程作为参数，只有围绕这个时间轴的事物运动，呈现的人和事才构成我们极想了解的西康，进而以不同认知角度在每个人心中形成富有情感的西康，汪文智的西康便如是。
拥有生活在西康半个多世纪的生活体验，汪文智以个体丰厚的文化积淀和独立思考，随笔呈现出川边之地的山川地理、民俗民风，民族融合的文化风逸。《寻找西康》的文本依据大量翔实的历史资料，依托历史事件、军事事件、遗存古迹，汪文智用了大量笔墨，将属于心中的一个个西康人物鲜活复原。粗略计算，仅《岁月》一章中，就有6篇以西康历史人物而展开，在整个文本占比三分之一，加上在其他篇章里走马灯般上场的历史过客，民间生灵，占比更加厚重。
汪文智在书中说：“对于现代人，历史是一段旅程，路上，总想有个人物作为支点，总想有点故事铺开画面，这样，旅途不至于枯燥，风景也会生动起来。”以此，我窥见了作者创作秘密，判定“说人”是《寻找西康》的筋骨，有人的西康必不荒凉，有人的地方就有七情六欲的故事徜徉。
汪文智娓娓讲述的西康历史人物，有的于我们耳闻，有的却鲜知其名。他们一一登场，带着各种情绪，走进西康，试图施展个人的抱负。这些人物在时代浪潮冲刷下，纠缠于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官场中如履薄冰，或横冲直撞，纷纷从希望到失落，内心无奈，或多数陷入进退两难之地，终逃不过半途而废，狼狈逃窜，甚至殒命。
这种悲情色彩充斥于西康漫长的历史进程，似乎成为西康古代与近代史挥之不去的梦魇。怀执念而来，携失意离去，历史将个人的背影拉长，所有的过去就这样照进每一段现实。我们，每个人既是围观者，也可能是历史中的那个“他”。
涉及命运，多少有些沉重感。汪文智的笔调却出奇冷静客观，运用闲聊的口吻，跳跃的思维，造成不同历史事件与不同场景叠加错落，文本脱离所谓的整体性，中心聚集，貌似零散，给人想到哪说到哪的感觉。暗中却流露出作者体悟世间百味后的心怀平缓，透彻世事本质的淡然。
文中常突然出现一笔简短的感叹，有一言惊醒梦里人之妙。由此，使这部以西康历史为定位的文本充满人性魅力与思想温度，从而在本土众多书写历史的随笔作品显得与众不同。生命参悟，生存智慧，打开阅读者的心扉，以史为鉴，回味悠长。
《寻找西康》虽是历史随笔，对待历史却有敬畏之心。他写到西康交通发展，写到古南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写到正在行驶之上的川藏公路、雅西高速，写在西康地域修路的艰辛与行路之难。大路朝西朝南，通向南亚、西亚，促进中华文明与世界文明了解包容。文本立足西康这个地理标志，明确这块曾经的行政区域所发生的、产生的历史是中华文明的组成部分。
《寻找西康》在西康地方史书写上，保持了严谨科学的态度，尊重西康历史文化的初心。作者历经5年走访、考证，查阅史料，求证探寻，形成这部随笔，奉献出这本有血有肉，经得起拷问的西康故事。
《寻找西康》的个性魅力与汪文智大半生从事文化艺术工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职业要求，文艺浸淫，使他涉猎中外文艺精品，养成迥异常规的思维，艺术与美学的素养。所以，文本散发着个人具有视野开阔，出色的审美目光，敏锐灵活分析能力之魅力。
有了这样文化意识和美学意识的自觉，他的随笔不带匠气，颇具地气，构成文本叠错叙述，在时空跳跃腾挪的特色就不足为奇了。阅读这样思维纵横，形散神聚的书籍，时而陷入深沉思考，时而踩着诗意音乐而行，与作者并驾齐驱，在西康历史的草原山峦信马由缰畅快，想象清风拂面，草地花开，雪山巍峨，民歌高亢悠扬……岂不快哉？这是不是达到作家和读者之间进行无障碍交流的效果？享受令人心旷神怡，阅读舒畅的审美体验，更易理解汪文智内心对崇高的美学追求，写作态度。
《寻找西康》贯穿其中的个体体验，从生命追寻、张扬的作家个性，尽力超越地域意识的视角，在本土作品中令人耳目一新，值得一读。好看的书，不妨多读几遍，每一遍阅读，能让人享受阅读快乐。
（《寻找西康》，汪文智撰，九州出版社，2022年11月）
作者简介
山鹰，笔名梅香如故，四川雅安人。四川省作协会员，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光明日报》《中国艺术报》《当代文坛》《四川文学》《青年作家》《华西都市报》等。著有长篇小说《余温》、文艺评论集《字影拾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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