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博 川观新闻记者 肖姗姗

东汉画像砖·棚车（杨升庵博物馆藏）吴堃 摄

就在2020年的最后一天，四川高速破8000公里，8条路齐通车！

如今再说什么“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真的只是诗人的嗟叹，但也是川人不能忘却的历史。蜀道难不难？难。在古代，四川通往外界的五大要道，包括石牛道、石门道、清溪道等，条条道险象环生；不难。在《马可·波罗游记》中，这位意大利的旅行家对“天府之国”四川作了如下描述：“有一个名叫成都府的地区，它的省城是一座壮丽的大城……这座城市有许多大小河川发源于远处的高山……河中船舶舟楫如蚁，运载着大宗的商品，来往于这个城市。”在他的眼中，四川的交通，水运堪称发达。此外，四川历史上的几次移民潮，秦人入蜀、北人南迁、湖广填四川……也足以说明，蜀道再难，走的人多了，它也就通了。

这个过程中，智慧的川人除了步行，还不断造出代步通行的工具，以此攻坚克难。除了马可·波罗眼中数不尽的船只，民间还有很多神奇的交通工具。在《四川民间文化大典》一书中，专家和学者就钩沉了近30种交通工具和方式，在那些人背肩挑独轮穿行百舸争流的岁月中，天堑变通途。

灌县 (今都江堰市) 独轮车 选自西德尼·D·甘博 《风雨如磐: 西德尼·D·甘博的中国影像 1917—1932》

水陆所辏  那些令马可·波罗赞叹的都是什么？

成都，因水而兴，因水而荣。古时候的成都河流纵横，水网密布，锦江绕城而过，是成都沟通省内外的重要通道。自李冰开通郫江、检江后，成都逐步成为港埠城市。秦汉时期，蜀地粮食、手工业品、土特产品多集中于成都，通过水运远销吴楚、岭南等地，两江沿岸市场繁荣，百货纷呈。

水运，让马可·波罗念念不忘的水运，是旧时川人最发达的货运方式。《四川民间文化大典》主编侯光首先提到的还不是马可·波罗看到的船只，而是筏。“考古证明，7000年前，中国已制造竹筏、木筏和独木舟。唐代，竹筏盛行，是川江独特的水运工具，优势是就地取材、因河制宜交流货物。主要装运火把、柴、焦炭、土碗之类货物，下行至新津，沿南河转府河至成都。”

东汉画像砖·放筏（杨升庵博物馆藏）吴堃 摄

侯光介绍，木筏，古称桴，用原木捆扎而成。“川南长宁河畔盛产楠竹，当地农民就地取材，用竹筏作短途区间水上运输。旧时，在四川乌江、嘉陵江、涪江、岷江、沱江、金沙江等河流都有筏运。” 秦国时，李冰“穿郫江、湔江，别支流双过郡下”，即为漂送岷山木材至成都集散，“坐致材木，功省用饶”。当时的蜀郡还设有木官，专门管理伐木漂运。隋初，蜀王杨秀以温江新源水，开挖通往成都的运河，也为漂运木材。唐宋后，仍有岷山木材漂运到成都。后来，四川在金沙江、大渡河等河流下游特别设立了木材收漂站。

“为利于流放，都江堰还开了大小槽，并作简易导漂设施。”民国时，灌县 （今都江堰市）一年要放出木筏1000张以上。“青衣江的竹筏体型最大，可以载货5-6吨，枯水期可以载货由乐山上溯雅安，往上，运载着大宗货物，包括盐巴、蔬菜；下来，就载着大量的药材，并常常运送夹江纸由青衣江转岷江抵达成都。”

至唐代，成都发展成为“水陆所辏，货殖所萃”的大都会，吴盐蜀麻往来相通，万里桥等码头停泊着往来于吴蜀的船舶，沿锦江直至浣花溪。满载粮食的万斛船迎着朝阳在锦江上挂帆启航，短途运销的商船日暮则纷纷返港。想必，这就是马可·波罗曾经见证的盛况。而在那些令他惊叹的船只里，一定有浓缩着川人大智慧的发明——蜀船。侯光特别提到了它，“又叫纸船、艬船、蜀艇。”据介绍，这种船只船板薄，船身轻，首尾小，船底阔似鱼腹，非常适应川江窄而曲、多激流险滩的航道，便于航行。南宋诗人陆游有书云：“初得艬船，差小，然底阔而轻，于上滩为便。”说的就是“蜀船”。

除了繁荣发达的成都及其周边，古时的四川少数民族地区，也有相当接地气的水运交通工具。比如牛皮船。起源于唐代，今四川西北地区的东女国人以牛皮船渡河。清赵翼 《陔余丛考·牛皮船》记载：“是牛皮为船，由来久矣，皆出于番俗也。”侯光介绍，旧时，四川甘孜、阿坝地区大小河流，都有以牛皮船渡人载物的船夫，“那些地方河流众多，地形复杂，河水湍急，建桥梁、架索桥都很困难。木船体积庞大笨重，又无法建立固定口岸停泊。为适应自然环境，藏族的老百姓就创制了牛皮船。”牛皮船用整张牛皮缝制而成，轻巧，平时可以折叠放置，用的时候，拿木棍撑开，下水后，经浸泡变软，不怕礁石撞击，能够乘坐四五个人或者负重七八百斤的货物。

灌县 (今都江堰市) 独轮车 选自西德尼·D·甘博 《风雨如磐: 西德尼·D·甘博的中国影像 1917—1932》

一马当先  马背上的四川繁华安逸

众所周知，马可·波罗从意大利进入中国，到了四川。千里迢迢，他的交通工具是什么呢？马，他是骑着马来的。2013年，扬州城还揭幕了一尊雕像，正是马可·波罗骑在马上的造型。同样，在他踏足的四川，马也是非常重要的交通工具。马帮、驮运、四轮马车……靠的都是马。而成都街巷车马如织的便利出行，更早地诠释了这座城市的安逸。

说到以马为交通工具，就不得不提到马帮。这是畜力货运方式的统称，主要指的就是托运货物的马队。“这是西南地区特有的一种交通运输方式。四川民间驮马运输有专业和副业之分，专业驮马，有的由大马户独自经营，有的由小马户集伙经营。”主编屈小强介绍，民间就将那种集伙经营的小马户成为马帮。马帮主要经营长途货运，元、明、请时，四川驮运兴旺，在省内及省际驮运干道上都有不少马帮经营。古代西南丝绸之路，就是由马帮开通的。“马帮有严格的组织和帮规、禁忌行话，很有讲究。”屈小强提到，马帮无论规模大小，行路时要用长绳把马匹穿成一长串，每匹马脖子下面挂上铃铛，行走时响成一片，“可以互相呼应，更可以震慑野兽。”

民国·黄包车 (大邑安仁刘氏庄园藏) 吴堃 摄

细数四川的马帮，主要有川南地区马帮，分布于自贡、威远、内江、江津、泸县、宜宾等地，大部分都是小规模经营，每一户的驮马少则三五匹，多则十多二十匹，如果要长途驮运，几户人家就组成大帮结对而行。而少数民族地区的马帮，比如藏族，经营者都是像土司、头人这样的权势把控者，他们的马匹数量巨大，一般有驮马两三百匹，有的寺院里的驮马还多达上千匹。“最具代表性的当属达昌马帮，有1200匹，总号设在昌都，康定和印度的加尔各答都有分号。主要运销毛皮、药材还有茶叶、印度进口的毛料、洋货等。”屈小强说，阿坝的马帮，当年也是实力雄厚。20世纪30年代，松潘、理县、懋功（今小金县）的专业驮马数量加起来有12000多匹。有记载，从1930年初至1940年后期，每年用驮马从灌县（今都江堰市）运入阿坝的边茶、土布、粮食、菜油等有1000多万千克，运出的山货、畜产品、药材等有500多万千克。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用马，甘孜、阿坝的牧区，还会用牦牛驮运，几十匹甚至几百匹的牦牛驮运队也是相当壮观。

川甘驿道马帮，是明清时川北与甘南的主要交通贸易方式。两省物资交换，主要集中在江油县。1935年，仅甘南武都、河西等县就有2000多匹驮马在川甘驿道驮运，沿途有几十家骡马大店供人、马歇息。四川有首很老的民谣：“九曲弯弯赤水河，石盘南山柳沟坡。南泉龙泉过界牌，大面黉门望沙河。”唱的就是马驮运，民谣里11个场镇，其中龙泉为驿，其余为铺，驿与铺间距7.5千米左右，利于换马快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用的正是换马快跑。

马运货，也载人。骑在马上赶路是一种方式，比如马可·波罗；用马拉车，增加乘坐舒适度，正是成都人。据清宣统元年（1909）《成都通览》记载：“南门外通花市有马路一条……每年春二三月劝工会时，专行东洋车和马车……每年春间，车马如织，马车票价每人每回取银二角。”屈小强介绍，清末，成都开行的四轮马车是从十里洋场上海购回的，“民国32年，也就是1943年，成都四轮马车正式投入营运，民国36年，即1947年，成都客运服务所将这些马车移交四川省公路运输公司，当时客运马车有101辆，骡马200多匹，营运范围除了成都市区，还有到温江、双流、华阳、龙泉驿的线路。1953年3月，成都还成立了公私合营的马车客运队。”

古花轿 (四川大学博物馆藏) 陈道洋 摄

手推肩扛   四川曾经的出租车是轿子？

运货，载人。在借力牲畜的同时，勤劳聪明的川人，还发明过很多交通工具。用以生产也好，方便人行也好，川人动手动脑，解决温饱，便利出行，日子就在滚滚向前的车轮中，奔向美好。这其中，大量的人力车更新迭代，花样儿繁多。轿子、滑竿、鸡公车、黄包车……一步一个脚印，一代一种安逸。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使用车的国家之一，传统的中国车，指的是从古至今存在过的人力车和畜力车。”主编侯光细数人力车历史。人力车包括：独轮车，一种用硬木制造的手推单轮车。“这是中国在世界交通史上的一项重要发明，东汉初已有独轮车。在成都出土的汉墓画像石上，出现了独轮车。罗江县（今德阳罗江区）鹿头山白马关，遗留古蜀道遗址，清楚可见独轮车在石板路上碾出的车辙。”在民间，独轮车又叫鸡公车，用硬杂木作材料，在直梁和横梁组成的车身前部装一只木轮的手推车。单人推行，如果遇到小坡或负荷过重，前面需要人帮助牵拉，推行的时候，会发出吱吱声，近似鸡叫。“它胜过人力担挑和畜力驮载，适应性很强。”侯光说，元、明、清时，独轮车成为四川平原和浅丘地区普遍使用的短途运输工具，到了民国，川西平原农村几乎家家都有独轮车，1937年，四川省的独轮车数量更是达到了16.5万辆，至今四川境内的农村都还有独轮车在运行。了不起的是，1983年，联合国亚太地区经济和社会委员会在泰国举办的亚太地区非机动车展览会上，将四川三种独轮车推荐为可在第三世界国家推广应用的非机动车型。在《四川民间文化大典》中，还收录了一张珍贵的黑白影像——一个农夫推着独轮车，另一个农夫坐在独轮车上。这是美国社会经济学家、摄影家西德尼·D·甘博在灌县（今都江堰市）拍下的，乡间生趣扑面而来。

同样是人力运输工具的，还有架车。这是20世纪50年代初，在黄包车的基础上，拆掉乘人的坐轿，在车轴上加装两根硬质木梁做车架，上面铺着木板，用于装载货物。轻型架车由一人拉车，一般可以负荷500千克左右，重型架车载重可达1000千克，一个人拉中杠，两边的人助力，俗称“拉飞边”。

滑竿 (轿椅) 选自西德尼·D·甘博 《风雨如磐: 西德尼·D·甘博的中国影像 1917—1932》

说了这拉货的，主编屈小强希望人们能知道一些载人的。轿子、滑竿、黄包车……名字众做周知，其来源根脉是冷知识。“轿子又称肩舆，起源于汉代的舆轿，原为一种有轮的手推小车。隋唐时，去轮加杠，改推为抬。五代定型为轿子，分官轿、花轿、街轿、长途轿四种。”屈小强介绍，宋代，四川开始有了官轿，造型华贵，视官阶不同有严格规定，专供官吏出巡、上任乘坐；花轿就是用于婚假，阶轿呢？就是民间短途代步工具，因此它的造型最简单，轿体也最轻。至于长途轿，就是用于长途出行了，黑色的轿身，短小，形似鸭篷，所以川西的民间叫法是“鸭篷轿”。“旧时，成都几乎每条街都有轿子，无论谁，只要给钱，就可以上轿。”屈小强笑言，就像现在的出租车。

20世纪40年代，黄包车的兴起，终结了轿子时代。屈小强介绍：“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成都首次出现了黄包车。鼎盛时期是在1945年，四川拥有黄包车27120辆，除了车夫，还有维修工人，合计人数达到了55900人。”如今很多景区尤其是古镇，还能见到黄包车，作为体验式旅游项目人气颇旺。而同样让现代人感到新奇，遇上就要过把瘾的，还有滑竿。“这是清光绪年间，由四川轿夫创制的， 用两根竹竿扎成担架，再用竹片编制成卧椅悬于竹竿间，由两人抬行。比轿子轻便，前后易于配合，乘客可坐可卧，能放眼观看沿途景色，减少旅途劳顿和寂寞。”屈小强直言，如果感兴趣，可以到峨眉山、青城山去，过一把滑竿的瘾。

【民俗多一点】

●麻乡约

西南地区民间运输行业。即邮政马帮。相传，明末清初“湖广填四川”时，湖北麻城县孝感乡大批农民迁入四川，他们由于思念家乡，每年要推选一些办事公正、讲究信义的人回故乡探望，往返带送土特产和信件。这些人大多是当地的乡约（相当于后来的保、甲长等职务），后世统称麻乡约。

清咸丰二年（1852），四川綦江县人陈洪义（轿夫）在昆明成立麻乡约大帮信轿行，后又以“麻乡约货运行”招牌在昆明、贵阳、重庆、成都、广元、宜宾、康定等地设总、分行铺，承运川、滇、黔诸省境内货物。以后又沿长江将业务发展到两湖，甚至发展到东南亚。主要经营长途客货运输、递送信件、运送汇兑银两等业务。

●驿传制度

中国古代由政府设置供使臣出巡、官吏往来和传递诏令、文书等使用的交通组织系统。大约始于春秋战国时期。秦置厩置、承传、副车、食厨等驿传机构。汉承秦制，制度更加完备。汉时，以车传送称为传，以马传送称为驿，以步递送称为邮。汉代在主要交通要道上设驿，通常每隔三十里设一驿，为过往人夫马匹提供食宿草料。 一般道路沿线设亭和邮，亦可食宿。通常十里一亭，五里一邮。驿、亭、邮层层分级，可将文书诏令迅速送达任何地方。除人力外，使用的交通工具主要有驿车、驿马和驿船。唐代，全国共置驿1643所，分陆驿和水驿两种，陆驿备马，水驿备船。宋代，除驿站外，还设立专门传递文书的递铺。通常二十里左右置一铺，递铺有步递、马递 （急递铺）和金字牌急脚递等多种形式。传递速度依次加快，最快时日行五百里。元代，驿站总数超过1500个。明代，于京城设会同馆，专门接待各地王府来员及周边各国使节。地方则分设水马驿、递运所和急递铺，以传送公文、货物。清代，各省设驿，边疆地区分设站、军台和营塘。全国驿、站、台、塘共2000余处。1906年，清政府设立邮传部，驿传制度废除。

【未经授权，严禁转载！联系电话028-869682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