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面具记录下的古蜀神秘
在人类的内心世界驰骋
无垠的奇思妙想流传至今
非一般的四川宝贝 | 第8期
川报观察记者 吴晓铃 视频 郭雨荷
面具
一种给人神秘之感的面部遮盖物
从远古到现在
一直广泛存在于世界各地
在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保存着一张国内年代最早、保存最完整、体量最大的黄金面具，它就是金沙遗址博物馆四大国宝之一的——大金面具。
在金沙遗址博物馆展厅，它和著名的“太阳神鸟”金箔交相辉映，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彩。其精致的做工、面带的神秘微笑，不由让人好奇——
在3000多年以前
是何人铸造了这张黄金面具？
它在古蜀人的生活中
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2001年2月，在金沙遗址的考古发掘中，太阳神鸟金箔、以及一个小巧玲珑的金面具等文物陆续出土。
如果说太阳神鸟以其美轮美奂的造型惊艳了全国，那这枚金面具，则以圆脸圆颐，双眼、大嘴镂空，鼻梁高直的神秘色彩，吸引了考古人员的关注。
当时的现场考古人员张擎感叹，“小小的金片竟能雕琢成如此写实的人面像，精致的做工让人们惊叹与佩服。”
小金面具
让人没想到的是，时隔6年之后，距离这张金面具不远处的一个圆坑里，再度出土了一张面具。这张面具形体更大，宽19.5厘米，高11厘米，厚0.04厘米，重46克，是目前中国发现的同时期形体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金面具。
它的造型与小金面具有所不同：面部呈方形，额齐平，长刀形眉凸起，大立眼，三角形鼻高挺，有两个鼻孔，阔嘴，长方形耳朵，耳垂处各有一圆孔，下颌齐平，内折，显得十分威严。这件黄金面具的出土，让现场所有考古人员再度沸腾。因为，这件金面具，差一点就与考古人员失之交臂。
大金面具
原来，在金沙遗址2001年出土了大量文物以后，博物馆的建设立刻启动。在此期间，为了修建遗迹馆大棚，金沙遗址的局部再度进行了发掘。
金沙遗址博物馆副馆长王方透露，2005年，太阳神鸟金箔被评为中国文化遗产标志。2006年，中央电视台为配合中国第一个文化遗产日做直播，地点选择在了文化遗产标志的诞生地和出土地金沙。
在直播的4个小时中，考古人员就在发现大金面具的8号祭祀坑挖了一个小坑，面积不到3平方米，当时就出土了很多精美文物。不过直播时间一结束，现场虽然没有发掘完，考古人员还是把泥土回填了。
没想到后来在空调布管的过程中，管线要涉及到8到祭祀坑，考古人员只有再度启动发掘。没想到就在距离直播发掘处只有3厘米的地方，大金面具出现了。
黄金面具入馆仪式现场
时至今日，金沙遗址博物馆遗迹馆内，还能看到视频中面具出土时精彩而振奋的瞬间：当工作人员小心翼翼把一坨露出金光的泥巴取出，时任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的王毅按捺住兴奋，亲自清理了这件东西。他轻轻剥去泥土，这张金面此时揉成皱巴巴的一坨。在旁边的水桶时，他轻轻洗掉金器上的泥沙，小心地做初步的延展处理。此时，只听到他惊喜的声音：有眼睛、有鼻子，好像又是一张金面具……
这样一张用黄金做成的面具
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王方说，大小金面具出土的地方位于金沙遗址祭祀区内，这里是古蜀王国商代晚期至春秋早期（约公元前1200—前650年）一处专用的滨河祭祀场所，面积约15000平方米。在这一区域内，目前已发现了60多处与祭祀相关的遗迹，出土了6000余件制作精巧的金、玉、铜、石器等，以及数以吨计的象牙、数千枚野猪獠牙、鹿角和陶器，这些珍贵的器物都是古蜀先民用来奉献给神灵的神圣祭品。
其中
在大金面具出土的小圆坑内
还发现了许多红色泥土
为什么这些土会是红色的呢？
王方解释，“这是因为土里面掺杂了大量的朱砂，朱砂是一种红颜色的颜料，远古时期，人们认为器物和人一样是有生命的，朱砂就是这些器物在奉献给神灵之后所流的血液，这实际上是古代血祭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因此，金面具很可能是古蜀国举行神秘宗教祭祀活动时所使用的。”
商周金人面像
王方说，中国古代巫师佩戴面具，主持祭祀仪式的记载在文献中早已有之，说明这可能是一种相当久远的习俗。
巫师在降神过程中戴上面具，以仪式、献祭或歌舞的形式祈求神灵降临，与神灵融为一体，便能代表神灵说话。此外，面具又是神灵降临时寄居的场所，人们可能将其陈设于宗庙或祭祀场所内，以随时迎接神灵的降临，并接受人们的朝拜。
面具在古蜀人的精神世界里，不仅是一种通神的工具，更是一种娱神的法器，以极其珍贵的黄金面具覆盖于青铜人头像上，不仅显示了其崇高的地位，更是为了让神灵欢娱，以此得到神灵的庇护。现代社会中戏剧中的面具以及化妆舞会上的面具，应该就是这种作用的演变。
2001年，中埃联合发行《古代金面罩头像》特种邮票
经过文物修复专家耗时两个多月修复的大金面具，可以看到它正反两面都比较光洁。它和三星堆青铜面具上覆盖的金面还不一样，在三星堆出土的金面后面，明显能看到青铜的痕迹。
那么，这件面具是不是戴在人脸上或者木制头像上的呢？
王方认为极有可能。不过，这样一个有资格戴上面具和神沟通的人，显然不可能是普通人。王方认为，“他不是王就应该是巫师。我们通过对三星堆和金沙的社会形态进行了分析，它们当时应该还是神权占主导的政治结构，政教合一。当时的蜀王可能同时就是大巫师，他掌握着古蜀的命脉，还具有与天地沟通的法力。
大金面具的这种作用，并非考古专家的臆断。在三星堆和金沙出土的牙璋上，可以看到巫师扛着象牙去祭祀的时候，也是戴着面具的。王方说，戴面具的一定是神职人员。而能戴黄金面具的人，无疑身份地位是最高的。
如果说大金面具是某位古蜀王或巫师通神的工具，那么此前出土的小金面具，其大小完全无法覆盖在人的面部，那它又是做什么的呢？
金沙遗址博物馆常务副馆长朱章义认为，器物大小的差异，可能反映了一种时代的风格。
1986年，在四川广汉三星堆发现的两个祭祀坑中曾出土了6件金面具和24件铜人面具，从造型风格上看，金沙遗址出土的大金面具与之极为相似，都显得棱角分明，带有一定夸张意味，这说明了金沙与三星堆遗址有着紧密的承袭关系，金沙大金面具与三星堆金面具的制作时代应较为接近。
然而，金沙小金面具线条圆润，脸部丰满，造型与大金面具迥然不同，且具有较强的写实风格。在金沙遗址曾出土了一件青铜小立人像，人像高仅14.6厘米，小金面具的面部形态尤其是眼睛形状与之尤为相像。此外，金沙遗址出土的其他许多青铜器、玉器等造型也都十分小巧精致。
这些器物大小的差异很可能是反映了一种时代风格，说明金沙小金面具等器物的制作年代与大金面具相比相对较晚，当时的人们在对器物的大小、造型及审美的观念上已发生了一些改变——三星堆时期造型夸张、体型巨大的器物逐渐被金沙时期的小巧精致所取代，细腻写实的风格成为了时代的主流。因此，才有了今天我们所看到的两件造型各异、大小不同的金面具。
金面具作为古蜀人在祭祀活动中所使用的通神娱神的工具，随着时代的变迁，其象征意义也显得更为浓厚。它们从一个特殊的角度，揭示了古蜀社会祭祀活动的昌盛，反映了古蜀先民独特的崇尚心理和精神世界。
专家点评：
王立群（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西南地区祭祀与中原不同，人神共欢，敬而近之。中原祭祀对神是庄严、肃穆的。金沙出土的这个面具很写意。做一件祭祀用品，古人是用生命去做的，文物是有生命的。
李伯谦（北京大学教授）：中原考古很少发现金器，金沙、三星堆都出土了这么多金器，说明西南地区有黄金崇拜。中国考古中，发现这么完美、体量这么大、这么精美的面具不容易。整个面具设计对称，结构是手工一锤一锤锤出来的，可以看出锤打前还有专门的模子。最后才是雕刻，因为耳朵部分有花纹。因此，整个面具完整、庄重。
李伯谦：中国面具历史悠久，7000多年前就出土过陶制面具。黄金面具同样用于祭祀和仪仗。中国考古中，发现这么完美、体量这么大、这么精美的面具不容易，说不定是某位蜀王的面具。蜀国祖先的形象大多是立目，面具夸大眼睛后更体现庄严。
延伸阅读：面具文化 传承至今
面具作为一种戴在面部的物品，与巫术息息相关。它作为人类内心世界的一种象征，是时代经济、文化和艺术的集中反映。我国是面具产生最早、流行时间最长的国家之一，向上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甚至更早，向下则一直传承至今。
新石器时代，面具开始大量出现，但一般造型简略，线条粗犷。在阴山、贺兰山等地史前岩画上已开始出现戴着面具的人的形象，但图像简单，多数仅有面部的五官而已。
商周时期，人们十分相信鬼神、重视占卜，统治阶级经常举行各种祭祀活动用于驱鬼逐疫、祈祷丰收等，在这些活动中，主持仪式的巫师往往都需要使用面具，以借助其巫术法力与天地鬼神进行沟通。我国面具文化在这一时期达到了鼎盛，这在考古发现中也得到了证实。
在陕西汉中城固县、江西新干大洋洲商墓、四川广汉三星堆祭祀坑、成都金沙遗址及北京琉璃河都出土了不同类别与造型的面具，但大部分为青铜面具，仅有三星堆和金沙遗址出土了黄金面具，面具又分人面和兽面两种。有的面具造型十分夸张，可能是人们内心对鬼神形象的一种折射。
此时，巫师佩戴面具，跳着舞蹈，举行驱鬼、祭祀仪式已逐渐发展成一种习俗，会在一定时令举行，又称为“傩祭”。
汉代及以后，傩祭已成为宫廷和民间的常设礼仪。在许多汉代墓葬的壁画上都发现了与傩仪相关的图像，并出现了大傩带领十二神兽的场面，用以驱食邪魅，保护墓主人。
唐代起，每逢除夕宫廷都要举行“大傩”之礼，并十分流行面具舞，可见此时的傩仪的宗教祭祀属性已逐渐弱化，而逐渐向着娱人、戏乐的方向发展。
宋元时期，傩舞继续盛行，在这一时期，辽代契丹人面具尤其引人注目，契丹贵族或统治阶层死后，多以面具覆盖于脸上而成为一种特殊的丧葬礼俗。明清时期，以傩仪为中心所衍生出来的傩舞、傩戏十分发达，且各地区都发展出了具有地域特色的傩文化，创造出了丰富多彩、造型各异的傩面具。现代流行的京剧、川剧等剧中的人物脸谱，以及现代流行的化妆舞会中的面具等，都是古代面具所衍生出来的一些表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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