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四川发出向凉山深度贫困发起总攻的号令，共计5700多人派往凉山州11个深度贫困县，开展为期3年的脱贫攻坚和综合帮扶工作。
7月起，川报观察开通“凉山脱贫大决战的故事”专栏，将通过扶贫日记、记者跟随等形式，在未来三年间，聚焦综合帮扶工作队成员的工作情况。
该专栏面向奋战在凉山脱贫攻坚战场上的帮扶工作队成员和亲属们，征集你们在脱贫攻坚路上的故事。用你们的亲身经历，真情实感，用你们的深入观察和用心思考，讲好故事，传好声音。
大山儿女爱唱歌
文/何竞
花鲁日听到砖头落地的声音，已越来越近了，他知道女人一路扔砖头慢慢踱了过来，远远的，他冲着砖头落地的方向吼了一嗓子：大凉山吔小凉山，大小凉山金灿灿。
花鲁日很喜欢这首歌，在技能培训班，教他砌砖的师傅就是一边哼着这支歌儿一边手把手教他的。他想早日将这首歌学会，更想早日将自家新崭崭的彝家房子给建起来。
想到他花鲁日也有搬进新家的一天，这个憨厚的男人便忍不住咧嘴微笑，他说要感谢共产党，感谢花日且干部，如果不是他的帮助，自己不知啥时候才能住进亮堂堂的新房子。
女人走过来了，拍拍两掌的灰，向上仰起脸颊。患有严重眼疾，双目几乎完全失明的她，从花鲁日愉快的歌声中，听到了由衷的喜悦。女人不能视物，右腿又有残疾，背不动红砖，但她至少可以慢慢朝前抛，朝前走，捡起丢，丢了捡，从路边一直运送到房基前，她很自豪——自己虽然是残疾人，但她出了自己一份力呢。
想着他们一家人即将告别塑料布做屋顶的旧房，搬进窗明几净的新家，女人就忘记了辛苦和劳累，她幸福地听着花鲁日翻来覆去唱“大小凉山金灿灿”，心中同样涌动着对好干部花日且的感恩之情。
花日且何许人也？他就是凉山州金阳县就业局局长罗应忠。此时此刻，罗局长正在下乡路上奔波，山路弯弯曲曲，轮胎不时磕上小石子，坐在车上的人随之上下颠簸，罗应忠早已习惯，不以为意，将车载电台音量拧大一点，听彝家歌声，如清风拂来：
我曾一千次，守望过天空，那是因为我在等待，雄鹰的出现；我曾一千次，守望过群山，那是因为我知道，我是鹰的后代。
折翅雄鹰再飞翔
听说金阳县要面向戒毒康复人员，开展免费职业培训，犹如开水入油锅，激起千层浪。大家都觉得此事风险甚大，还有人当着罗应忠的面讲：“那些吸毒的人，你还指望他们好好学习，安安分分工作？别做梦了。”可罗应忠不这么想，他认为，应该给每一个犯错的人以改过自新的机会，康复人员同样渴望过正常人的生活，通过劳动来自食其力，重塑人最宝贵的尊严。所以，顶着各方面压力，金阳县就业局的“戒毒康复人员职业培训班”如期开班了。
罗应忠坐在台上和学员们讲话时，视线接触到底下一个中年男子的眼睛，送上一个温暖微笑，是鼓励，更是赞许。
想当初罗应忠专程去阿苦哥家里动员他参加职业培训班，阿苦哥低着头，两只黢黑的手插在膝盖缝里，他不表态，让罗应忠心里也没个底——他到底会来吗？也许，阿苦哥压根不愿昔日伙伴见到自己如今这副落魄穷酸的样子，毕竟，倒退几十年，比灶台高一点的阿苦哥，就已经会吹嘘他家的“老银子”了。听说阿苦哥家祖祖辈辈传下来几十坨老银子，值不少钱，令大伙儿眼红。那时瘦得像麻杆的花日且就亲耳听过小伙伴炫富。
再后来，花日且一路读书、工作，给自己取了个汉族名字“罗应忠”，好多年没有阿苦哥消息了，再次听闻，却是因为他家女人“大义灭亲”的事。
阿苦哥半生苦难的起因，缘于他遇到几个坏朋友，坏朋友怂恿他，说你连“粉”都吸不起哟？阿苦哥好面子，一赌气，他也跟着吸上了，一吸，才知这是悬崖陡壁，万丈深渊。
那日，阿苦哥回到家，蜡黄着一张脸，虽是寒冬腊月，额头渗出一层密密细汗，他双手鸡爪般蜷着抖个不停，翻箱倒柜时使不上劲，索性用了蛮力，将家里的柜子箱子全都推到地上，翻找女人有没有藏几张钞票。女儿们抱在一起哭，一边哭一边喊饿。家里已经两顿没揭开锅了，女人前脚刚走，想去邻居家借点洋芋坨坨，后脚，阿苦哥便回来翻找财物，好拿去换“粉”吸食。他正在毒瘾发作的癫狂状态，女儿哭哭啼啼令他心烦，骨头里千万只蚂蚁噬咬得他痛不欲生，他像发狂的公牛，低吼着将孩子们重重推倒在地。刚好，女人围兜里兜了十几个土豆跨进门槛，看到这一幕，女人鼻子一酸，拔腿就跑。
女人转身去报案，阿苦哥被送去强戒，女人一个人操持家务，照看四个孩子，她不准自己哭，流眼泪的力气都省下来熬日子。罗应忠去阿苦哥的家，看到被毒品害得家徒四壁的惨相，他心有不忍，偷偷在大孩子兜里塞了钱，告辞时，女人对他说，只要阿苦哥康复回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两年后，阿苦哥回来了，两年的强戒与女人的硬气，竟比不上坏朋友的再度诱惑，阿苦哥再度复吸，不出一段时日，整个人瘦脱了形，头发灰扑扑，脖子爆出青筋，眼神如垂暮老人。在一次赶场天的突袭查毒中，他这副典型瘾君子的模样没有逃过尿检，再度送去戒毒。
“二进二出”的阿苦哥，去了新疆打工，但几年下来并没挣到钱，当他怏怏归故里时，罗应忠找上门来，劝说他参加职业培训，阿苦哥却只是低头不语。
最终，他还是来了。金阳县就业局专程请来了职业技术培训学校的老师，手把手教大家学建筑技能，阿苦哥一开始有些胆怯，但老师循循善诱，多加鼓励，从不戴有色眼镜看他，他渐渐也放开了心胸，开始展现他在干建筑方面的才能：短短一个月时间，将钢筋工、砌砖、抹灰等活儿干得熟溜稳妥，还不时受到表扬，成为学员们的榜样。
阿苦哥的信心，一点一滴回来了，重新聚集在体内，曾被毒品戕害得千疮百孔的体内。
谈到最近见阿苦哥，罗应忠高兴得两道浓眉毛都在飞：“他状态好得很，农民信任他，当上了组长，自己学到一身真本事，现在为人家修房子，一天能得两百元工钱，主人家还供一包烟、两瓶啤酒，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其实，不但阿苦哥现在改头换面过得好，他们村里当初和他一样行差踏错，被毒品所害的村民，都得了职业培训的巨大益处，凭本事挣钱，将贫困旧貌，远远甩在脑后。
阿苦哥曾经因毒而一贫如洗，丧失自尊，迷失人生目标，但在就业局职能培训的帮扶下，他找回了自我，焕发新生，并为家庭创造了可喜的经济价值，能被村民们推举为组长，更令他重塑尊严自信。被折断翅膀的雄鹰，终于有了展翅高飞，重回蓝天的机会。
阿苦哥对孩子们最愧疚的事，是因为他沾染毒品弄得家境窘迫，两个女儿都没读成书，早早嫁人，现在，他对老三和老四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多学知识，本事装在肚子里，那才是自己的。为了方便老四去县城上学，阿苦哥还豪气地花了一万多，给老四买了辆摩托。现在，骑着新摩托的帅小伙朝爸爸驶过来了，阿苦哥放下瓦刀，直起腰，笑眯眯地听儿子手机正在播一首好听的歌：
啊，从大小凉山，到金沙江畔；从乌蒙山脉，到红河两岸。妈妈的乳汁像蜂蜜一样的甘甜，故乡的炊烟湿润了我的双眼。
妈妈不哭
那晚，阿米大妈进山去寻一只淘气迷路的小羊，费了不少功夫，待到下山来，黑丝绒般的天幕已坠上亮玻璃般闪闪的星子。浸入夜色的大山，只能看到黑黢黢的雄壮轮廓，偶尔传来一两声鸦雀叫，树丛被山风猛地摇曳，叶子沙沙作响，走快一点，茅草痒酥酥地划着小腿，仿佛拉曳的小手。
如果一个外地人闯进山里，恐怕会在这墨色如洗的夜里瑟瑟发抖，无端恐惧，但这儿是阿米大妈熟悉的家，她永远都不会对自己的家感到陌生和害怕。
今晚有些不同，阿米大妈在下山的路上，肩上披着寒星的光，伸出老树皮般粗糙的手指摸一摸，她惊讶地发现，怎么星光会流淌到脸上，化成两道冷冷的泪痕呢？
那只淘气的小羊，让大妈想起了儿子小时候可爱的样子。这愣小子，也曾像小羊这么活泼可爱，顾着嘴馋一个劲往深山走，差点回不到母羊身边。可是，大妈能只身进山找小羊，将他带到妈妈身边，谁又能将儿子带回到阿米大妈身边呢？
至今，大妈不敢回想她在儿子葬礼上心脏被撕成一片片的痛楚感觉。贫穷的家，腿有残疾的丈夫，因为居于高海拔高寒地区，就算一年到头，在田里洒下比人家多十倍的热汗，收成也不如人意。但大妈不怕穷，不怕苦，她一想到儿子和两个宝贝女儿，心里就乐开花，老脸的皱纹仿佛根根舒展开来。
眼看儿子长到了快二十岁，阿米大妈欢喜啊，她心中已经提前憧憬着娶媳妇，抱孙子，人丁兴旺，一家和睦，哪知道一场突如袭来的大病，让儿子的未来和大妈的美梦，统统成为泡影。大妈永远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她的心肝宝贝。
白发人送黑发人，村邻都担心大妈可能会被灾难压垮，一蹶不振，哪知道阿米大妈这么顽强，送走了儿子，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用心抚养女儿，地里的洋芋，要种得比别人更大个些，房前的莲花白，一朵朵密匝匝沉甸甸，像是含苞的花，菜叶光洁不见虫眼。
眼看大妈腰背挺直，左邻右舍都替她舒了一口气，他们哪晓得夜里，大妈摘下一层层包头的黑帕子，鬓角的白发，就像秋天霜染的树叶，一天比一天更加色深。
阿米大妈的坚强与贫困，全被一个人看在眼里，他是凉山金阳县依达乡保尔村的第一书记蔡自姑惹。
蔡自书记认真为阿米大妈考虑过了，大妈年龄偏大，不会说汉语，如果参加技能培训，恐怕将来就业也困难，四川省就业局的“就业扶贫”大规划中，计划了每个贫困村中，设置社会治安协管、护林绿化、乡村道路维护、乡村保洁等公益性岗位不少于5个，这样能有效解决因各种原因无法实现就业的农村贫困家庭劳动者的兜底安置问题。
当阿米大妈知道自己能“上岗工作”时，她惊喜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蔡自书记亲自将凉山州将统一定制的印有“凉山就业公益性岗位”的反光背心交到阿米大妈手上，叮嘱她上岗要统一穿戴，她负责每天通村路、民俗坝子、公共卫生间的保洁工作，每月都能领到一份工资。
阿米大妈不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她自尊、好强、隐忍，即使痛失爱子，也没有抱怨过命运，依旧勤恳劳作、认真生活，只是受限于自然条件和交通限制，大妈即使每天天不明就起床干活，依旧只能解决温饱，现在，政府却在家门口解决了她的就业问题，朴实的她，眼含热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咔莎莎，咔莎莎（谢谢）……
阿米大妈要感恩的实在太多，除了自己“光荣上岗”，政府还扶持孩子出去读书。她美丽的二女儿史伍木，便接受了彝区“9+3”教育计划（9年义务教育加3年免费中等职业教育），到外面的电子厂打工后，每个月都能挣三千多元，今年火把节她回来看妈妈，一下子就给妈妈拿了好几千元，让村民都羡慕阿米大妈养了一个好女儿。
女儿孝顺，阿米大妈心里当然欣慰，喜事不断。现在，他们搬进了“彝家新寨”宽敞亮堂的新房子，大妈好整洁爱干净，家里不管是茶几还是立柜，摸上去都一尘不染，家具归置得整整齐齐。
走进厨房一看，案板、锅铲、菜刀摆挂得井井有条。朴实的大妈，身穿干净挺括的旧衣，站在落满阳光的院落，打开太阳能制热的水龙头，让我们享受温水洗手的待遇。
走出院落，抬眼可见大妈精心伺弄的菜地，除了长势喜人的圆根萝卜、白菜，大妈还按季节种下了荞子、燕麦、洋芋等，老公在山上养了一群羊，加上每年养猪、牛、马的钱，大妈在村中做保洁员的工资，他们一家人已经从过往的贫困生活，走到了真正的温暖阳光下。
蔡自书记介绍说，凉山州针对贫困户的就业培训，其实是个“大就业”概念，就是说不光教学员学知识，还在素质提升方面大下功夫。比如彝族人都爱吃坨坨肉，但就业培训的烹饪老师会手把手教大家切肉丝、肉片来炒，一块拳头大的猪肉，可能也就是一块坨坨肉的量，但将之切片，再配上一点青椒蒜苗之类，便能“变出”一大盘香喷喷的回锅肉。
蔡自书记笑说有的彝族老人，大半辈子都只知道猪肉就吃坨坨肉，鸡肉就吃坨坨鸡，当他们看到家中接受培训的小辈能整饬出土豆丝炒肉、凉拌鸡等闻所未闻的菜肴时，惊讶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尝一口，开开心心竖起大拇指。
淳朴的彝族人，吃坨坨肉的习惯由来已久，但从经济的角度来讲，将猪肉“变”出百般花样，更能节约食材，经济实惠。凉山贫困户的“餐饮烹饪”培训，有“一箭双雕”之妙，既可以让将来有志于从事烹饪业的贫困户学得一身好本领，又能在细微处“移风易俗”，在尊重彝家传统文化的同时，能让大家接触到食材可开发的更多种可能性，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金阳县丙底乡的谢书记，便与蔡自书记有着相似想法，他也侃侃谈起了贫困户培训班的趣事。
他说来参加烹饪培训的，不少是家庭主妇，可不能小看主妇，这些妻子、母亲，她们往往掌管着“厨房重地”，当主妇们将一盘盘回锅肉、红烧鸡、凉拌蔬菜、土豆泥等新鲜菜式端上餐桌时，看起来只是一次小小的“菜单微调”，改变的却是煮整只猪的传统习俗，再说远一点，这也于“春雨润无声”中改变了彝族婚丧嫁娶事宜中的铺张现象，符合习近平总书记所大力倡导的“厉行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精神。
家庭里母亲角色是重要的，彝族经典歌曲《摇篮曲》里面，有这样优美动人的歌词：在大凉山的一个草坪尽头/我的母亲/用披毡裹着搂紧我/遥望云霞/她的热血和烤熟的土豆块/在将我幸福地晃摇。
母亲之爱，是我们一辈子都离不开的精神家园，一辈子都斩不断的思念之根，是我们最坚实的信仰，最温暖的归宿。在凉山州就业局大力开展的职业技能培训影响下，无数母亲从家来到了培训班，又从培训班回到了家，她们将崭新如朝露的思想，带给了家人。坨坨肉和回锅肉，就像是两种文明，在母亲们的厨房里，悄然地碰撞和交融着。
我们在驶向“悬崖上的县城”金阳县的路上，昭觉县就业局多才多艺的杨叔通过微信发来一张他的剪纸作品：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都背着小书包，奋力爬天梯，他还剪出了三个字：悬崖村。在看到这图案时，我脑海里回荡起了多么优美深情的旋律：
我曾一千次，守望过天空，那是因为我在期盼，民族的未来；我曾一千次，守望过群山， 那是因为我还保存着，我无法忘记的爱。
爱在悬崖村
一年前，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支尔莫乡阿土勒尔村的陈古吉要从勒尔小学接他的五个孩子，他们爬的还是藤梯。这五个孩子，四个女孩是姐姐，最小的小弟陈木黑才六岁，读学前班。
爬山开始前，陈古吉会用提前准备好的背包绳绕过儿子的胸口，在背后打上结，以确保儿子的安全。这次，陈古吉和其它两个家长一道，护送在勒尔小学住校的15个孩子，走崖壁，爬藤梯，踏上回家的路。
在爬垂直藤梯的时候，陈古吉会从后面微微提绳，让儿子能够省点力气，跟上前面的哥哥姐姐。在通过没有任何附着物的崖壁上的道路时，陈古吉就格外小心，紧抓绳子的手能清晰看到青筋暴起，在真正进村之前，他一颗心始终是悬在半空中的，攀登的两小时，一直憋着一口气。
村里有人问过他，陈古吉啊，你儿子那么小，何必送下去读书？再大点去学校不好吗？这个固执的男人连连摇动脑袋，铁钉般从口中吐出一个字：不。
同样家住悬崖村的某色曲日告诉我们：“陈古吉是穷怕了，他在‘没文化’这件事上吃了大亏，所以思想特别开明，将家里孩子都早早送去读书，不愿耽误他们任何一个人受教育。”
说起昔日的悬崖村，曲日脸上便蒙起一层不好意思的薄雾，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是因为交通受限，他读书只读到三年级便辍学了，村里有些孩子是肯读书的，他们渴望能一直读下去，考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但因身在“悬崖上的村庄”，每次孩子们去学校都要大人送，有时正值农忙，大人实在没功夫送他们，耽搁下来，想要读书的孩子们，最终也与课堂失之交臂。这是悬崖村多年来的疼与痛。
一年后的今天，当我们亲身造访悬崖村，这里已经是“鸟枪换炮”，牢固结实的钢梯代替了藤索，上下村庄的路由两千多级钢梯搭建而成，落差800米高度的所有存在安全隐患的路段，如今都能踩着钢梯，稳稳前进。
悬崖村原名叫阿土列尔村勒尔社，这是一个建在60多度斜坡上的村庄，处于大峡谷的深处，村庄在狮子山和对面的龙头山的重峦叠嶂之间，山下是蜿蜒奔腾的美姑河，村民神态安详，笑容淳朴。
昭觉县就业局精干灵秀的小女子陈鲜，她第一次走进悬崖村，详细询问村民的生活、就业、技能培训意愿等方面的情况，就收集到了让她几分感慨几分心酸的答案。
一位长者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告诉她：“我们就是文化低，也没得技术，出去打工也没几个人愿意要我们。”另一名中年男子有点羞涩地讲：“我们也不愿意走那么远去找工作，在昭觉或是西昌找点事情做也好，离家也近。”
昭觉县就业局的同志将这些走访中收集到的困难，一一记录在册，并即刻针对悬崖村的特殊情况，积极展开帮扶措施。
2017年8月初，由昭觉县就业局主办、凉山州越兴职业技能培训学校承办的第一期民族地区群众培训拉开了序幕，共有30名悬崖村贫困劳动力参加了培训，培训工种为挖掘机培训。培训以实际操作为主、理论为辅，以彝汉双语的方式进行，培训老师围绕挖掘机的基本构造、各操作部分的功能、挖掘机驾驶操作步骤与操作技巧、驾驶安全等课程展开授课。培训结束后，由凉山州技能鉴定中心统一组织考试，考试合格的，颁发国家初级职业技能资格证书。
悬崖村的某色拉比便是拿到证书的贫困户之一，回到村里，他十分兴奋地将证书拿给大家看，男人们轮流传阅，嘴里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女人们聚在火堆旁，憧憬着将来“当家的”赚了钱，她们也能打一件新的银首饰；住校的孩子们这天正好放假，他们像快乐的小鹿，敞开蹄子，在大人膝间跑来跑去，一会撞着这个，一会碰到那个，天上月亮又圆又大，羡慕地聆听人们不时洒下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拉比的资格证书传到了曲日手里，曲日的心忽然动了动，仿佛内心一根弦被扯了一下，他预感自己捕捉到什么信息了。
是的，对于曾走出悬崖村，见识过大世面的曲日而言，他本就拥有更为细腻的心思。除了挖掘机培训，昭觉县就业局针对村上年轻人举办电焊、养殖、厨师甚至攀岩教练等多项免费的专业技术培训，让曲日敏感地触摸到了“悬崖村将有大发展”的时代讯息。曲日找到了同个家支的兄弟某色尔体，两人一番交流，彼此意见相近，两手相握，格外激动。
曲日十七八岁时，就是个勇气可嘉的年轻人，他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但真的从悬崖村来到西昌，他尴尬地发现自己除了年轻别无优势，他没有过人技能，甚至听不懂汉语，文化水平也不高，一开始，为了找到一份工作，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次忽然天降大雨，他找不到躲雨的屋檐，只能傻傻地冒雨疾走，但越走得快，仿佛雨点砸在脸上越痛，最后，曲日都分不清脸上哪是冷雨，哪是热泪了。
外面的世界那么艰难，这个强毅的年轻人还是坚持了下来，他终于找到一份门卫工作，一边上班一边勤学汉语，两三年后，他去了广东工厂。曾经曲日最“风光”的时候，还一次带过两百名家乡弟兄到广东打工。再后来，他回来了，因为曾经古老的村庄，正在经历日新月异的变化，悬崖村的藤索变钢梯，就业局组织了数次职业培训，曲日对尔体说：“我们是农民，搞农业发展才是我们最好的路，将来规模发展大了，还能带动周边村民就业，大家一起富起来！”尔体对曲日的话，举双手赞成。
两兄弟要发展什么呢？种三七。他们开了一辆面包车，去了云南文山，著名的三七之乡，但令他们感到难堪的，是当地人用很警惕的目光看着这两个外来客，当他们提出想参观一下人家的三七种植基地，学习培育和管理时，有些人直接垮下脸来关门，还有更不友好的，将一只凶狗绑在门口，以示态度。
奔波十来天，花了不少冤枉钱，两兄弟一无所获，他们原本都快放弃了，结果老天相助，遇到一个好师傅，五十多岁的好师傅种了70亩三七，颇具经验，他主动向两个小伙子打招呼，当知道他俩来自悬崖村时，好师傅更是连连点头：“远道而来，不容易，你们想了解什么就问我吧，我知道的都可以教你们。”
如今，曲日和尔体在悬崖村辟出几分地来搞的“三七试种”已经成功，好师傅的确是倾囊相授，他们准备近日再去趟文山，深入系统学习种植知识。说起悬崖村的地，尔体便赞不绝口，他深情地说道：“这是块宝地啊，你撒下什么种，都能长出东西来。”
此话不假，悬崖村土地肥沃，气候适宜，水源充足，不管玉米、南瓜、土豆还是脐橙、青花椒，悬崖村的农作物都很争气，品质好，产量高。这也是虽受制于交通，但不少村民依旧舍不得搬离的原因。
曲日对“悬崖村三七”很有信心，他已经从外地买好大棚，下一步将承包十亩地，全都种上三七。等到条件成熟，他们兄弟俩会带动大家一起种植中药材，依靠“宝地”，创业致富，还能实现一些村民“在家门口就业”的愿望。
曾经，曲日因为贫困，走出了悬崖村，如今，他为了更多的人脱贫，选择在悬崖村创业，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轮回，而是应和了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如何才能剑斩穷根驱除贫困？只能靠勤劳双手，筑起信念之塔。让人在劳动的艰辛中，品尝最幸福甜蜜的滋味。
听，天籁般的歌声，在凉山的山坳坳水凼凼里久久回响着，这是唱给故土的赞歌，唱给如火般明亮的新生活：
啊，从大小凉山，到金沙江畔；从乌蒙山脉，到红河两岸。妈妈的乳汁像蜂蜜一样的甘甜，故乡的炊烟湿润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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