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在四川过新年·家书|享一份灯火可亲，治愈假期“余额”不足的你

亲爱的爷爷奶奶：

见字如面。

很抱歉今年因为疫情原因不能赶回家中与你们团聚，好在视频通话中得知你们身体康健，平安顺遂，心里还算宽慰。既然今年不能陪伴在侧，便执笔写下有关年的记忆，来勾勒出我对你们无尽的思念吧。

儿童都喜欢过年，而中国的风俗也很重视度岁这件事。腊月中旬，亲戚朋友们就互送年礼。富人送出来的礼物固然光鲜，穷人舂米打糕也一样是份年礼。将近除夕数日间，家家杀猪漉酒，彼此相邀到家里来吃顿年夜饭。苏轼诗所谓“且为一日欢，慰此穷年悲。”是为“别岁”。

如今我们富裕了，可以顿顿大鱼大肉，但因为工作的繁忙，而常常不能够好好地炊米做饭，总是草草点个外卖，应付了事。于是年夜饭的意义并不再像从前那般在于“慰此穷年悲”，而是留一份时间与空间，与家人闲坐，享一份灯火可亲。

各家的柴米油盐入各家的锅灶，普普通通的食材往往隐藏着每户人家特有的年的味道，隐藏了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隐藏了庄稼人的美好愿景。经由古往今来人们的创新与开发，再加上一份粘稠的、独特的，亲人间的羁绊，于是年夜饭的味道成为每个在外漂泊的人曼妙持久的记忆。

首先是“团圆”的味道。在我的记忆里，有一种年味叫肉圆。咱们家的肉圆一直都是奶奶您掌勺，您总会在一早赶去集市，仔仔细细往返在各路猪肉摊前，精心挑选最好的猪前腿肉，且必须是六肥四瘦。您告诉我手工剁碎的更有 " 咬劲 "，所以即使腰疼也坚持将肉带回家自己手工剁碎，绝不肯假手他人。每每看到您在剁肉时偷偷揉腰总会心疼，上前劝您让我们来做，由您指点即可。可您却总是笑着说：“你们就顺着我这个老婆子吧，每年盼望的就是过年，只有在这期间，你们能吃到我亲手做的菜。看着你们吃得畅快，我这老婆子也舒心啦。”

把上好的猪腿肉剁成泥后，再把生姜，大蒜头，葱花剁细，接着放入少许的酱油，白砂糖，盐和芡粉，最后打入两个鸡蛋，滴几滴麻油，一起搅拌均匀腌存半小时。儿时调皮的我时常会夺过您手中的碗，左三圈右三圈的胡乱搅拌。

您也不气，只是笑嗔到：“瑜宝这般一捣，一会儿炸出来的肉圆就不香啦。”我是极为贪吃的，唯恐这炸肉圆因我的调皮捣蛋而丧失了原有的质感，只好乖乖把碗交还给您。

父亲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还是母亲你有法子制住着小祖宗，这小佬已经从置办年货时就开始讨我麻烦啦。”我也并不感到害臊，因为平日里父亲工作繁忙，能跟父亲皮的时光实在有限，所以在过年期间牛股绳似的粘着父亲总是理直气壮的。于是我冲着父亲吐个舌头扮个鬼脸，便娇声央着他抱我起来看您在灶台前炸肉圆。搅拌好的肉馅，在您的手中被揉搓成乒乓球大小，待它们纵身往油锅里一跃，便身披金衣，十分玲珑可爱。出锅后外脆里软，香气四溢，往往还在滚烫之时便被围着灶台的我吐着舌头，咂着嘴吞下一两个。

其次是“如意”的味道。在咱们的家乡，春节家家户户都有炒制“什锦菜”的习俗，寓意着生活十全十美，多彩斑斓，这是我们庄稼人的愿景。其食材有多种蔬菜组成，腌制的咸菜，豆芽，木耳，炸豆腐果子，干丝，黄花菜，蚕豆等，炒一大盆，各色菜混合在一起，执起筷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就尝出了吉祥如意，和美幸福的味道。

再次是“富余”的味道。年夜饭中必不可少的便是红烧鱼。无论是何种鱼，大人们都会告诫我们孩子不要一顿吃完，留个半条到明日初一再吃。灶台大锅里蒸的白米饭也是如此，必须留有余存，如此才能寓意“年年有余，岁岁富余。”最后再从我的糖罐里沾点蜜糖，往墙上贴的灶神爷嘴边一抹儿，双手合十拜上三拜，祈祷着灶神爷能去天庭给自家说说好话，这样来年家里便会不愁温饱了。

如果说制备年夜饭是奶奶的主场，那么接下来的“踩岁”的年俗便是我和爷爷您的主场啦。

除夕夜在享受完年夜饭的美味后，人们会将从田里收集起来芝麻秸撒在行走之外的路上，供孩童踩碎，谐音吉祥意“踩岁”，同时以“碎”、“岁”谐音寓意“岁岁平安”，讨得新年好口彩。因为“芝麻开花节节高”，所以除了撒在路上，还要选取一些拢成堆高摆在门前，让家中的孩子们奋力跳跃过去，以此来期盼着生活可以蒸蒸日上。

我是乡里最缺乏运动细胞的孩子，常常因为腿短跨不过而被左邻右舍的小伙伴笑。不过他们也并无恶意，笑闹一阵儿后，便会帮我去田间把爷爷您寻来，央着您抱我跨过那高高的芝麻秸墩儿。爷爷您往往拗不过小伙伴们，只好一年又一年帮我“作弊”。虽然您总是板着脸佯装生气：“我家的瑜宝怎么还是不长个儿，年年要我帮忙跨这芝麻。”可真当抱起我时，我总能逮住您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如今我已经随了爷爷您的心意，长得高高的，完全可以跨过那高高的芝麻墩，可您却白了双鬓，佝了腰，再无将我高高举起的力气。我多想静静陪伴在您身边，缠着您讲我小时候的故事，贪婪地回忆着那时您臂膀的温度。

丰盛的年夜饭、热闹的踩岁节目之后，我们往往合家彻夜不睡，名之为“守岁”。我和其他几个孩子们都勉强提起精神来不肯睡觉，因为在这个欢乐热闹的夜晚，在我们眼里是非常难得的有吃的有玩的好机会，虽然“岁”是守不住的。

苏轼有个比喻：垂尽之岁恰如赴壑之蛇，蛇已进入洞穴，即使你能抓住它的尾巴，终究是徒费力气。可人们依旧愿意一年又一年地守“岁”，因为人们并不妄想抓住流淌过的岁月，而是守一份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待一份平安喜乐，来日方长。

亲爱的爷爷奶奶啊，你们那一代是在贫瘠与荒凉中度过的，可可你们却依旧心怀感恩，竭尽所能把自己的日子活出动静，对年夜饭格外重视。如今我们年轻人生活富裕，可以顿顿鱼肉，却淡了年味儿，不再注重春节的仪式感，这实在让人感慨。

海德格尔提出“人们总是充满劳绩却又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惟愿我们能向你们老一辈人学习，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心怀感恩与希望，对生命抱有庄重与敬意，将生活过得一丝不苟，庄严排场。

专此布达，即请春安

你们的孙女：朱茜瑜

2021年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