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报观察记者  史晓露

四月的大巴山深处,天蓝山青。巴中市平昌县喜神乡玛瑙村村小不大的院子里,一群布谷鸟在教室外轻跳欢唱。

“娃儿们,把跳绳拿出来。”只听见53岁的村小教师陈廷刚一声呼唤,学生们已经叮叮咚咚奔到操场。

这是体育大课间时段,陈廷刚攥着跳绳的一头,另一头牵在刚和他腰齐的女孩手中,绳子在半空甩出美丽的弧线,孩子们随着弧线的起降有节奏地跳跃着……

陈廷刚的心头也系着一条无形的绳子,34年来,它牢牢地连着这座小山村。

复式教学,3到8岁的孩子在一个课堂

玛瑙村是平昌县最边远的山村之一,离县城有近3个小时的车程。如今,随着大部分村里人外出务工,孩子们不是跟着父母进城,就是选择到乡镇上念书,留在村小的孩子越来越少。

村小的5个孩子中,最小的3岁,最大的8岁。3个念幼儿园,1个上一年级,1个上二年级,陈廷刚当起了全科教师——语文、数学、自然、体育、思想品德一科也不落。

学生年龄层次参差不齐,如何教学?

陈廷刚把所有孩子编在一个班里,“要科学分配时间,保证不同年级的学生都能有课上。”陈廷刚告诉记者,“先给一年级上十多分钟,然后让他们做作业,再给二年级上十多分钟,这样交替进行,幼儿园的孩子就带着他们认认数字和拼音。”

这样的复式教学,陈廷刚已经用了20多年,一师一校也有13年。

在学校,陈廷刚不仅要当全科教师,也同时兼任清洁工和保姆。“幼儿园的孩子太小,上厕所需要跟着。”每天中午,陈廷刚还要到教室隔壁的厨房煮饭。

站在厨房的案台前,两鬓微白、利落切菜的陈廷刚又像个慈爱的父亲。红萝卜肉丝、炒白菜、鸡蛋汤……每天的菜谱都要均衡搭配。“现在娃儿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至少保证一荤一素。”他的家距离学校不远,有时候忙不过来,妻子也会来送菜。

偏僻小山村,走出100多名大学生

陈廷刚是玛瑙村人,19岁高中毕业后就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34年来,从代课老师,变成民办教师,再到后来的公办教师,但他的活动范围始从未离开过喜神乡。

能吃苦、爱学生,是个“孩子王”。这是村里人对陈廷刚的评价。

最初两年在社口村小教书时,看到有学生要爬1个多小时山路才能到学校,他就让学生住校,3个男生和他挤在一张床上。

早年交通不便,学生们上学要淌过一条小河,遇到雨季就更加危险。

每天清晨,陈廷刚就早早来到河边背着学生们过河,放学后,再把学生安全送到河对岸再返回学校。

2008年以前,山路不通,每学期领教材,陈廷刚要一个人走2个多小时山路到镇上背书,来回三次,才能把学生们的所有课本和作业本背回来。

“不是没有机会到外面发展。”陈廷刚回忆起90年代末,为了偿还家里的债务,他曾利用暑假去外地打工,“那时一个月工资只有三百多,但在工地上干一天就可以挣30多元,就想要不就不回来了吧。” 但临近开学,陈廷刚的心头“毛焦火辣”的,还是不自觉地回了学校。

“山里虽穷,但娃儿学习很刻苦,很多学生都考上了大学。”陈廷刚说,这些年,玛瑙村已经走出了一百多名大学生。看着这些孩子们成长、进步,走出大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失落,学校越来越冷清

“家长们外出务工,孩子们也开始进城”。近年来,村小的生源急剧减少,昔日热闹的校园越来越冷清。“过去,我们学校有上百名学生呢,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

喜神小学校长朱兴国说,县里每年都在招村小老师,“因为地处偏远,外地的老师在我们这儿根本留不住。”

近年来,提高乡村教师待遇被不断提及。在村小干了34年的陈廷刚在2016年被评为高级教师,他的工资从最初的17元/月涨到了如今的4700元/月,“加上年底的各种补贴,平均一个月能领到6000多元。”

但与逐渐减少的孩子相比,陈廷刚显得很失落。“假如没有了学生,我们的工作也没有意义了。”

【记者手记】

在偏远地区,复式课堂、一师一校并不是个例。记者在巴中市平昌县双鹿乡利民村采访时,这里的村小也是采用复式课堂教学。村小有8名学生,6个上幼儿园,2个读三年级,学校有两名老师,都是从镇上派来支教的。

村小老师难招、难留已经成为近年来的常态。目前,仅平昌县就有163人的村小教师缺口。如何解决这个困局?今年3月,平昌县发出的教师招聘公告已经明确村小教师的生源地或户籍地必须是平昌县。不过,限制增多后,缺口更难补齐。

提高乡村教师待遇是一个办法。虽然近年来乡村教师待遇有所改善,但大部分年轻教师每个月的工资仍然只有两千多元。

和城市相比,乡村教师的教学条件也有很大差距。村小没有音乐教具,上音乐课只能播放多媒体视频,从利民村小准备离开时,57岁的周尚位老师对我说,“什么时候能给学校添置一架手风琴或电子琴,那就是帮大忙了。”

虽然条件落后,但让人意外的是,学生们的学习成绩并不差。两位利民村小的学生妹妹向我展示去年期末考试的试卷,“语文96分,英语92分”,一脸的骄傲。

如果我们能够给予这些学生和老师多一些关注,他们将有机会实现更大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