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两点论 张淼

近日，中国近现代收藏大家庞莱臣后人庞叔令与南京博物院对簿公堂的事件引发了广泛关注。起因是上世纪50年代由庞家人捐赠给南京博物院的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突然在今年北京的一场艺术拍卖中亮相，估价达8800万元。尽管在庞莱臣曾孙女庞叔令的举报与国家文物部门的干预下，拍卖公司对该拍品作了撤拍处理，但仍有诸多疑点待解。

明代仇英 《江南春》图卷（局部），2025年出现在北京一拍卖会预展中

在南京博物院的最新回复中，透露了几个信息：一是该图卷在1961年、1964年两次由该院组织的专家组鉴定为伪作；二是上世纪90年代，该院已经对该画作了处置；三是拍卖市场出现的《江南春》图卷是否为受赠画作，还需进一步查证。

公众首先质疑的是，如果南京博物院早已鉴定该画作为伪作，为何没有告知捐赠者？受赠机构的权力边界到底在哪里？

事实上，捐赠者在出让文物所有权的同时，按情理来说依然拥有对文物的知情权，受赠机构并没有随意处置且不告知的权力。在2024年庞叔令要求南京博物院履行捐赠文物告知义务时，法院也支持了庞叔令的请求。

其次应该质疑的是，即便是伪作，为何不退还捐赠者？若博物馆认为某件捐赠品为伪作，且这幅作品来自收藏大家，应优先考虑返还捐赠人。为什么南京博物院选择了“不还”？

根据2010年8月底的一篇新闻报道，上世纪90年代这幅图卷已藏于南京艺兰斋美术馆。南京博物院随意处置该画作和艺兰斋美术馆的收藏行为均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这真的是巧合吗？庞家捐赠、艺兰斋收藏、拍卖会亮相的这“三幅画”是不是同一幅画？庞家在上世纪50年代捐赠的作品中，还有4件也不知去向，南京博物院是否存在内部管理混乱、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这些疑云都还萦绕在公众心中。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南京博物院的回应不明不白、态度拖沓。庞叔令10年间多次要求南京博物院公开1959年捐赠的137件（套）藏品的现状，但从未有回应。直到2024年诉讼获胜后，她才得以走进库房查看。南京博物院在2024年收到起诉后，直到12月17日才公开回复，一年多时间过去了，如何处置该画作的过程，依然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交代。种种行为，不仅严重伤害了捐赠者的情感和合法权益，也动摇了公众对南京博物院的信任。

博物馆作为文化遗产的守护者与公众信任的承载者，其公信力的构建非一日之功，而崩塌可能只在一瞬。南京博物院要走出这场信任危机，绝非一纸模糊的通报就能了事。

南京博物院需以彻底的公开透明，回应“暗箱操作”的质疑，正视庞家后人的合法诉求，建立常态化的捐赠者沟通机制，同时完善内部藏品管理制度，明确捐赠文物的鉴定流程，对流转、处置等关键环节实行全程留痕与可追溯管理，从制度层面杜绝权力滥用。

此次事件若能推动文博界深入检视捐赠管理制度、资产管理制度，重塑公开、尊重、负责任的操作规范，那么这场纷争便不止于个案的解决，而将成为中国文物捐赠管理制度走向成熟的一次重要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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